“大致是这个方向,走三天就会到千坳折,只是这路稍微有点绕……”杜可风停下来,回头发现那小女孩并没有跟上来,他问道,“怎么了?”
羽环踢了一下坐骑大猫,小泰用前爪挠了挠耳朵,却不跟上前面两个修行者。羽环暗自咬牙,心想非要摆脱这只蠢猫不可。
两个修行者见那兽背上的小女孩伏下身子似有些不欢喜,忽闪着一对大眼睛,一脸委屈地嘟囔道:“它不走。”
女修行者赖丹絮低低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叫它过来么?”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真烦。在落日丘陵里闯荡,还那么没用,她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活到现在的。
羽环还不及讲话,虎猫就“啾”的一声朝着右前方蹿去,两个修行者脸色一变,赶紧跟上去。那罗伽兽在丛林间跳跃自如,杜可风和赖丹絮在后头跟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跟上了,只见那罗伽兽正用毛爪摁住蕨叶间一只“唧唧”叫的地精,然后又放开爪子,等地精面如土色地逃两步,它又跃上前用爪子摁住,让它在底下挣扎着粗短的小脚,乐此不疲。
赖丹絮叉着腰喘气,早已是火冒三丈,敢情好在玩他们俩呢。却看那小女孩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扭头问他们怎么办。
还是师哥心性好,干笑两声,忽悠那女孩道:“其实这条路也可以通的,就跟着罗伽兽走吧,呵呵。”
那女孩叹了一声,用蹩脚的玄羌国话说:“我这猫猫就是淘气,我也奈何不得它。”说着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一脸寵溺的样子。
赖丹絮心下一沉,见师哥表情也是凝重,看来,这只罗伽兽还真是这女孩的。这下可不太好搞了。赖丹絮一边扯着及腰高的墨草叶玩儿,一边走,和她搭话,“难道你平时就不知道驯驯它吗?”
可气的是那孩子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眨巴着眼眸看了她一眼,害羞地笑了笑。
见师哥凑了过来,赖丹絮沉声道:“怎么办?在哪儿动手?”杜可风皱眉:“你小点声!”
赖丹絮瞥了他一眼。“你怕什么,反正她都听不懂,管她再厉害,还不是一个好骗的小屁孩,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杜可风笑着刮了一下师妹的鼻子,“是呀,哪儿有我们丹絮厉害!”他凝色道,“须得让她从罗伽兽身上下来,才好行事。”
“我瞧她坐得可舒服呢,怎可能下来走路呀!”
杜可风胸有成竹,“忘了你师哥我可是咱毓华门出了名的活地图吗?”
赖丹絮眼波流转,瞧着师哥的得意样儿,吃吃的笑了。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地势越来越崎岖,巨木不像平坦之处那样笔直,而是盘根错节地攀附在斜地陡坡上,幽幽碧荫里雀织鸟鸣,路上遇到的野兽,有灵识的在罗伽经临之前就早早跑远了,剩下一些蠢笨迟钝的野兽也被杜可风很快料理掉。
随着两旁地势陡升,三人一兽渐渐走入了一座狭窄的山谷里,谷中弥漫着雾气。前方横贯在半道的巨木让羽环皱了皱眉,这山谷虽然窄,好歹还能凑合着过去。倒是这高度嘛……自己骑在大猫身上是万万过不去的。
这座山谷名叫刀月谷,也是落日丘陵有名的地方之一,奇就奇在山谷半道一株株倒辟下来,离地一米多高的巨木,仿佛在山谷之上砌了座座房子一般,巨木两头都嵌在陡壁上生了根,发出芽枝。
杜可风目睹这壮景,由衷地感叹道:“刀月谷真乃鬼斧神工也!”虽然之前已经来过,但赖丹絮知道自己这位师哥是真心喜欢地理河山奇观壮景,刀月谷从前也只是普通的谷地,一百年前,两名高人前辈在此地一战,其中一位大刀开阔,飞悬空中,向地一斩,长达百米的刀风摧枯拉朽般将山谷一侧巨木悉数斩折,轰隆隆倒向另一侧,才成就了刀月谷而今气势恢宏的景象。
从巨木砍裂处早已生出茂硕遮天的枝桠,却仍可想见当时战势之惊心动魄!
杜可风装作一副踟蹰的样子,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办呀!小姑娘你骑在罗伽兽上如何过得去这首尾长达数千米的刀月谷?”
“这个简单呀,我下来便是。”羽环扬了扬脚,腿上还绑着长骨跷,她往地上看了看,又望了望自己的腿脚,细细白白的手指软软搭在嘴唇上,“唔。”
赖丹絮翻了个白眼,她最讨厌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女人,虽然是个小不点,也讨厌!
杜可风见她好生为难,朗然一笑,走上前将她绑在腿上的骨跷小心地解了下来,并合握在手中,“来,哥哥接你下来。”
羽环轻轻“嗯”了一声,“你等一下,”将手中的紫果揣进衣兜里,两名修行者的眼珠直勾勾跟着那仙果转,直到羽环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吟吟地看他,杜可风才回过神来,轻轻一横,将她抱了下来。
似乎担心地上的爬虫,小丫头一紧他脖颈,杜可风温柔道:“别怕。”她才敢放脚。
这亲昵举动,落在赖丹絮眼里可是炉火蹭蹭向上蹿,她的师哥,她都还没享受过此般待遇,这个可恨的小妖女,一颦一笑都在赤-裸裸的勾-引!反观师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真是快气炸了。
赖丹絮冷哼一声,走在最前,中间是羽环,再来是杜可风,最后则是摸摸这儿,掏掏那儿,矮着身子蹦跶得欢的虎猫泰戈尔。
穿行到刀月谷的中段,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杜可风便说休息一下。羽环比划着说自己尿急,两人心中一紧,害怕她趁机跑了,杜可风示意师妹去跟着。
“唉,好热啊。”羽环脱掉羽绒服,挂到树上,笑嘻嘻道:“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自然不担心她,急忙点头,让她快去,目光却飘向枝桠上挂着的外套。
羽环走了两步,一回头,果然虎猫毛乎乎的大脸正冲着她。她气得踢地上的石子,低声吼它:“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偏偏跟着我!”她这一试,痛苦地发现这只大家伙还是只对自己感兴趣。“好呀,你就跟着我吧!”她气呼呼地说。
“瑟……真冷!”小肩膀抖了一下,羽环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一下。
“没有呀。”赖丹絮正着急翻找着羽绒服的衣兜,翻了个里朝天都没有发现九转阴燃紫荔的所在,“我看见她明明放进衣服里了啊。”
杜可风皱紧了眉头,一把抢过,“奇了怪了,我来找!”
赖丹絮猛地碰了下他的胳膊,杜可风抬起头来,只见羽环和罗伽兽回来了,那小手上一抛一抛的紫色物什,正是九转阴燃紫荔!
“这么快呀。”两人尴尬极了,杜可风干咳两声,嘿嘿笑道,“看你衣服脏,我正拍灰呢。”
赖丹絮紧张地注视着羽环,还好这小女孩实在太过单纯,小跑过来接过衣服抱在怀里,竟一脸感动地说:“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她努了努嘴巴,眼角似有泪光闪动。想是深山野林里除了罗伽之外,再无人陪伴,旁人对自己好上一分,便感动得过了头。
赖丹絮竟隐隐有些可怜她了,不过她很快冷下心来,九转阴燃紫荔才是自己的目的。
等到入夜再行动好了,最多得了仙果不伤她性命就是。
走出刀月谷后,又是无边无际的幽碧丛森,三人选在一处背风口过夜,猎猎篝火旁,羽环依偎着大猫,已然睡熟。
杜可风手撑着地,悄悄坐了起来,一看师妹也睁了眼,两人相视一笑。
火焰照得女孩的脸红彤彤的,像鲜嫩苹果一般,但杜可风没有心思去观赏女孩的娇美面貌,他只关心那两只泡乎乎的衣袖里,小白手中握着的那只仙果!
他身手非常矫捷,近到羽环身旁的时候,连轻动的草叶声都低微得几不可闻,身形投下一片阴影罩在女孩脸上。
他缓缓地伸向她怀中,刚要碰到衣袖。睡熟的人儿丹朱小嘴嘟哝了一句,杜可风僵硬着身体,心跳加速——被发现了?
却见她只是翻了个身,朝向虎猫肚皮继续睡,大概是觉得冷了,向那长毛底下蜷了蜷,鼻息均匀,发出微鼾声。
杜可风暗自松了口气,赖丹絮朝他挤眉弄眼,让他赶紧动手。
他一反手,一把亮闪闪的短剑捏在指间,以防万一。有罗伽兽在旁,杀她,他是没那个胆子,但是假若她惊醒,象征性地威胁一下还是可以的。如果这小丫头真有那么厉害,连示软的说法杜可风都想好了——半夜饥-渴难忍,拿刀削果子吃。
瞧着短剑一点点接近女孩,赖丹絮的心都抓紧了,目光炯炯地盯着!
还有十厘米,八厘米……
她紧张又兴奋,想到马上就要得到九转阴燃紫荔,就快要窒息了!
杜可风内心的波动不比师妹小,一手捏着短剑,一手绕过羽环的身子向她怀里探去——
碰到她手指了!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小丫头扭动了一下小屁股,藏在虎猫长毛里的小靴子偷偷的一勾,正好踢到罗伽兽腹下的蛋蛋。大猫吃痛,以为有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眼见行为鬼祟的男子正捏着剑,虎猫呲牙凑近了大毛脸——
黑夜中,两只碗大的眼瞳犹如鬼火一般盯着渺小的修行者,从那碧亮碧亮的眼瞳中,杜可风看到了自己惊惧的面孔,身后的篝火映在瞳仁中生动地蹿燃着,犹如怒火在燃烧……
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拿短剑的手立即背到身后,杜可风连呼吸都屏小了音儿,他挤出勉强的笑容,努力向罗伽兽展示自己的友好,身子默默后挪。
一点、一点、一点。
见罗伽兽没有上来吃了自己,赶紧屁滚尿流地往回爬,到篝火的对面,挨着师妹伏下,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嘘着眼睛看那巨兽。
大猫晃了一下茸茸的耳尖,郁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缓慢地趴下,凑着羽环。不一会儿,庞大的身体均匀地起伏着,终于睡熟了。
两人早已冷汗涔涔。
过了良久,赖丹絮悄声问面对面的师哥,“怎么办?”
杜可风惊魂未定,咬牙道:“罗伽兽警觉性太高,看来直接偷抢都不大可能了。唯有一个办法了。”他目光狠了狠。
“你快说!”赖丹絮着急的问。
“我早就在酝酿这个法子了。哼,算他们运气好,叫我一路上都没找到。只要将他们骗到那个地方,他们就死定了!”
赖丹絮全身寒颤了一下,惊恐道:“你是说……”
“死亡沼泽。”杜可风望着篝火对面的一人一兽,目光愈发阴冷了。
赖丹絮颤抖道:“这、这可是两条性命啊……师哥,你……”
杜可风冷笑道:“你资历还浅,不知道修为进阶一步有多么多么艰难!我停在灵寂期已经三年了,就差突破元婴期了。要知道,元婴期才是修行高手的标志啊……而九转阴燃紫荔,传闻可以让人脱胎换骨,重伤即愈!再驳杂的体质,只要吃了它,秒瞬即达仙骨之体、携仙之质。别说修阶飞进,就是突破大乘,飞升仙界也并非渺惘之事!”
“真有那么好?”赖丹絮很兴奋。她被他说得心动极了。
“那可不是?你想啊,等咱俩回到毓华门,居然已经是元婴期的高手了,门里那些墙头草还不一个二个贴上来恭贺道喜,二师兄和大师姐保不准会气得昏过去,师尊他老人家一高兴,没准就不会怪我们偷偷跑来南境了,还会夸呢!到了那个时候,心心念念的内门秘籍还少得了你的份儿?”
赖丹絮咬住嘴唇,阻止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笑出声来。
夜色寥寥,杜可风的双眼闪烁着光芒,他已然勾勒出百年后自己继承毓华门掌门之位的图景,而这一切一切的前提,就是弄死女孩和罗伽兽,获取九转阴燃紫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