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羽环说话,就一把扛起她,自言自语道:“天助我也,又添新品种了,一定可以研究出更营养的口味来!嘿,几个小娃娃有这么好的东西竟然瞒着我老人家,真是太不乖了!”言下之意仿佛这小丫头就和一只烧杯没有区别。
羽环不禁气道:“你快放我下来!”
麻衣哈哈大笑,喜不自胜,步伐稳健轻快不似年老之人,趴在肩上的羽环歪头一看,只觉这老头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全然辜负了一身苍老皮囊。
“你们干什么都要抓我?我都不认识你啊!”
麻衣几绕几拐走出满是植物的房间,进到一条略显阴暗的拱顶走廊,走廊两侧挂有画像,墙上还有人像浮雕,一些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巨大嵌彩玻璃透射进来,打在走廊一侧的墙上,正好落在暗色石墙的雕塑的眼睛上,为城堡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羽环突然有种穿越到《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兹学校的感觉,虽然被不舒服地扛着走,但却东张西望,很是兴奋。
不过当麻衣推开一扇门,走进一间白色实验室时,她就兴奋不起来了。房间里有些脏乱,台子上立着装有五颜六色液体的试管木架,各种器皿有的在桌上,有的歪倒在地上。房间并不算大,又厚又重的繁复窗帘紧紧掩着,屋里开着灯,靠窗的墙下堆满了书籍。
麻衣把羽环放在一个旋转椅上,手掌一扬,从袖子里飞出透明丝线绕住羽环手腕后,他转头看了看屋里,随着一挥手,丝线又蹿飞到墙上挂毛巾的横杠上,自行绑好。
羽环看着自己悬着的双手哭笑不得,麻衣相貌慈眉善目也不可憎,比起灸璃儿来,她倒不怎么怕他,说道:“老爷子你欺负我这么个小孩子,也不怕被人笑话吗?”
麻衣走到台子前翻找到一个小巧的玻璃器皿,用水冲净擦干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针,用药剂消了消毒,摇头道:“不怕,我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若是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不还累死,人呐,就是要活得洒脱一点。”
羽环为之气结,道:“那你要怎么欺负我?”
“哼,说得像老头我要强抢民女一样!”麻衣生气道,“不过是取你一点血研究研究,欺负你个毛线!”
羽环怔怔道:“你为什么要取我的血?啊……疼疼疼,老头你针有没有弄干净啊!”麻衣的玻璃器皿里还没滴上血,羽环手指的伤口就愈合了,这才麻衣也愣了,大惊道:“你怎么也……”
“我怎么也和你们灸家人一样即伤即愈?”羽环道,“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
虽然羽环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身体有这种神奇的变化,到了这步也要卖卖关子,电视里咬紧牙关套不出秘密的革命派一般都要活得长久些。
麻衣惊道:“你这小娃娃怎会知道我灸家的秘密?”
羽环心想,果然那并不是灸灵一个人的特异功能,应该是灸家的秘法,这个笨老头,要套我的话,反倒被我套了话。便冷冷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麻衣奇怪极了,丢了小针,取来一柄小刀,羽环变色道:“你、你要干嘛!”
麻衣道:“小针只能刺个小口子,你愈合那么快,我怎么取得到你身体里的血液?当然要用刀子啦。”话音里还有些幸灾乐祸。
刀子一划,羽环“哇”地大哭起来,吓了麻衣一跳,怒道:“你哭什么!伤口都愈合了!”玻璃器皿里终于收集到几滴鲜血,麻衣兴奋极了,“仙品啊,真是仙品啊!”
果然手指已经不疼了,羽环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无奈手腕被束缚着,抹不了眼泪,抽抽答答道:“什么、什么仙、仙品啊?”
白胡须里的嘴巴欢快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麻衣端着玻璃器皿打量,喜道:“我老人家还要研究研究……这色泽,这香醇度,太太棒了!你这个小娃娃到底是什么来头,全身血肉里都掺有浓郁灵气,你爹爹妈妈难不成是仙人?”
羽环看麻衣双眼发亮地盯着自己,恶寒不已,以为他在吐槽自己,便学着忽牧爷爷的口气回嘲道:“是你个仙人板板!你才仙人,你全家都是仙人!”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撞开,灸璃儿虎楞楞就冲了进来,大怒道:“麻衣老头,我就知道是你!”灸瑰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来,两人速度太快,得得琪早被甩掉了。
麻衣见她这仗势,吹胡子瞪眼,反倒比她更凶地吼道:“滚出去!我的地方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敢随便闯了吗?”
灸璃儿抬起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冷笑道:“我的人,不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敢随便抓了吗?!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惹了我,我当然要和你闹!”
灸瑰走到羽环身边,以掌为刃,切断丝线,抱歉道:“我家人这般待你,实在对不起,嗯,没事吧?”羽环摇摇头,从椅子上跳下来:“说什么对不起,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再说,我也没有怎么样嘛。”
麻衣叫道:“七小姐你也要和我老人家作对吗?哼,族长不在,你们都翻了天了!这个小丫头我要用来做实验,用完了再还给你们,现在都给我出去!”
灸璃儿叉着腰和麻衣斗嘴的时候,灸灵和流炎方有也到了,麻衣非常不满,“这么多人是要来掀屋顶吗?哼哼,还带外人进来,少爷真是果敢啊。”
流炎方有拱手道:“在下流……”还未说完,便被麻衣推搡着轰了出去,想要再进去时,灸璃儿双手撑着门挡住他,道:“我们灸家的事情,你不方便参与,不准进来!也不许偷听!”
流炎方有有些垂头丧气,无奈道:“是是!”灸璃儿道:“嘻嘻,去那边楼梯口帮我看着,有人来了别让他们进来,我要是在里面说不过他们,你才进来帮我,好不好?”
流炎方有没想到璃儿姑娘如此信任自己,重新恢复神采,笑道:“好,我去那边帮你守着,有人欺辱你了唤我便是。”
灸璃儿一把关上门,走进屋里搬了只凳子坐好,道:“开始吧。”
麻衣疑惑道:“开始什么?”
一旁的灸瑰淡淡道:“用老办法解决问题。”
羽环越来越发现自己这个新朋友在人前其实很冷淡,哪怕是她的家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十四五岁年纪,却淡若清菊,她的冷冰并不是建立在任性孤僻上,而是建立在独立的个性上。这样的人如果作为同伴,平时虽然像对很多事都随随意意,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但是关键时刻却很值得信赖,因为她是洞若观火的聪明人,而非独善己身的旁观者。
灸灵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施手在门上布了一道禁制,门上霎时蒙上了一层光华流转的碧色结界。
羽环询问,灸瑰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灸家一个很著名的阵法,也是一种解决事情的方式。当遇到有争议的问题时,相关的人就进入一个房间,每个人在门上施一个禁制,参与者功力越强事件越机密叠加的禁制越复杂,外面的人看到门上的阵法便知道不能打扰,即便想闯也是闯不进来的,里面的人或辩论或武斗,直到有个结果才会出去。”
麻衣叹了口气,这是灸家的规矩,也不能拒绝避让,只得也布了道禁制加固阵法,他的禁制是灰色的,然后依次是灸璃儿和灸瑰,灸璃儿的是橙色的,灸瑰的是蓝色。
灸灵环顾道:“这里乱是乱了一点,大家就将就吧。”众人各自找到地方坐下,灸瑰从书摞里捡起一本《论血型对人族的影响》拂了拂灰,叹道:“你从来都这般不爱惜书籍,布谢长老也就算了,他是武人,你是爱读书的人,抽空还是整理整理吧,麻衣长老。”
麻衣道:“我昨天还打算招个助手帮我,没有覆珑在耳边念叨,实验室就乱得要死,你有推荐的人选吗?”不等灸瑰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要不让老三从莫娜星弄个实习女巫回来好了,魔杖一舞划,收拾东西也快。唉,谁叫琪琪星的巫师那么稀少呢?”
灸璃儿皱眉道:“就这点小事,你还要麻烦三哥,哼,我明天去市场上买个奴隶给你。”
麻衣道:“啊呀,那可不要,我需要一个能够明白我的助理,平凡人进进出出多了会拖低智商。”
灸灵知道再说下去会越扯越远,天黑都讨论不出个结果来,赶紧打断谈话,提醒大家回归话题。
麻衣从抽屉里翻出一叠牌卡,这些牌上写了各种解决方式。
和阵法门禁一样,这也是灸家的一项古老习俗,遇到麻烦事就要抽一抽解决牌,按照牌上的指示来处理问题。灸家每间重要房屋都会备有这样一幅牌,一幅有三十六张,正面是图画和文字,背面是相同的藤萝花色。
麻衣打乱了牌,把花色一样的那面朝上,让最先布下禁制的灸灵抽一张。灸灵拈了一张,犹疑了一下,又换了另一张取出来,念道:“新月指示:这是悲哀的、平常的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这是正常的一个回合,埃蒙村的众人依次发言,直到开启有所变化的循环。”
灸璃儿听到不是武斗,隐隐有些失望,道:“那我先来吧,我第一个遇到她。”麻衣摇头道:“不行,按施禁制的顺序来,第一轮先依次发表观点。”
灸灵点头,道:“想必大家都知晓这个小女孩的与众不同,我和璃儿是首先碰见她的,如果不是中途我的傀儡遭遇不幸,她现在已经在地牢里了。小瑰,傀儡是你废掉的吗?”
灸瑰摇头道:“我没见到他。”
“小丫头是你和你姐姐吗?”
羽环道:“不是。”
灸灵点头,笑道:“那就是麻衣你的机甲吖嘟了,事后你得赔我一个。所以,我的看法是,这个小丫头的归属问题,应该取决于我和四妹,小瑰和长老都是局外人。”
“好,该我了。”麻衣长老道,“首先,你和四丫头背着我们搞这些事情,违背了灸家共荣共享的家族条训,你的傀儡我是不会还的了,反正你们也经常欺负我的吖嘟,一个灵智缺失的傀儡你还要和我讨就显得太小气了。其次,这个小丫头的确很不同寻常,我不妨说得更清楚些,她的体质千人当中都找不到一个,比许多修行者还要好,血肉凝聚仙灵之气。你们俩要她,是为谋私,我拿她来做研究,却是为了整个种族的利益。孰轻孰重,各位心里可还有数?”
他面情非常严肃,羽环充满了疑问,打断道:“你是在说我吗?什么仙灵之气?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非常不习惯被当做焦点和筹码让人讨论,有什么特别的,自己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生啊,不引起任何人的关注自己活自己的才是羽环十几年来的人生信条。
“所以,”白胡子老头没有理会她,强调道,“应该把她交给我。就算族长在这,也不会纵容你们这种虏人为私的阴暗行径。”
“我不赞同你的话。”灸璃儿道,“先到先得是自古真理,你中途冒出来抢走我和大哥的东西,也太不礼貌了些。依我看,长老你可以取她一点毛发,一点鲜血做研究,这么些年你的那些实验虽然成功的不多,也算是让大伙儿都受益了,我和大哥也都是大方的人。但前提是,你不能解剖她!她的归属权仍旧是我和大哥的。我说完了。”
解剖?羽环寒毛直立,开始默默地琢磨逃跑路径了,也不知道琪姐姐跑哪儿去了。她虽然信任灸瑰,但总觉得她也是个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说不太上话,应该也忙不了自己什么忙。
“放她走。”
轮到灸瑰,她的神情非常坚定,“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一件事。父亲十天之前,救了一个小姑娘的性命,是一个萧姓年轻修行者带她来的。若我猜测不错,那个小姑娘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位。具体情形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既然父亲没截她留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也不能动她。”
灸灵惊讶极了,一直以来父亲都最疼爱小妹倒是不错,但他作为长子,有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可能只给小妹说,而不给他讲。
屋里众人都很吃惊,灸璃儿第一个跳出来,“怎么可能!父亲知道她?”她一看羽环也一脸茫然的样子,道:“你怎么开始不说你认识父亲?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对不对?”
麻衣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族长应该会把她带来见我啊。”
羽环无语,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开口的好,要是小瑰在编故事忽悠他们,自己一说话反倒要露陷。
灸瑰道:“你们不用问她,她也不知道,父亲说那个年轻人带走她的时候,她虽已无大碍,却还是昏迷着的。”
羽环忽然想起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在炼药房了,大惊道:“是你父亲救了我?”
灸璃儿慢慢也有些信了,不过嘴上还是不服道:“两个人演起双簧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父亲又不在家中,随你们怎么编,我们也不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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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到!明天一更,大概十一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