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安铁桥独自来到城头,寻到了正坐在墙垛上发呆的易远。
酝酿好半天措辞,才想出一句:“贤侄让我找得好苦啊。”
结果易远淡淡答道:“安叔叔神识笼罩全城,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我吗?”
“咳咳……”
被揭穿的安铁桥有些尴尬,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易远身边。
“我听陈临说你在白天在外面当街连破两境,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境界又没了,有这事吗?”
“嗯。”
“那光环宝物也帮不上忙吗?”
“嗯。”
“你现在的境界是?”
易远沉默片刻,答道:“前两条经脉依旧是通的,只是气海里什么都没有,一点元气也存不下来。”
“这样啊。”安铁桥捏着下巴思索道,“也就是说境界没丢,只是没有办法发挥出同等级的战力而已。”
修士施法,需要将丹田中的元气注入奇经八脉当中,由奇经八脉加工、凝练,然后转化成相应的法术,这种关系就好像原材料和工厂一般,工序越多,制作出来的产品也就越精致,法术威力也就越强。
而易远的现状是徒有工厂却没有任何原料可用,根本发挥不出二境修士应有的本领。
所以此番突破给他带来的无非就是一些身体素质上的强化罢了,其真实战斗力并没有提升多少,出门遇见一阶火纹松鼠群的话,估计还是要被打得抱头鼠窜。
安铁桥表达能力不足,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能安慰易远的话来,差一点就拍着对方的肩膀道:“贤侄你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挨过修界的毒打,这点小事算个什么?”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毕竟女儿安容就是因为厌恶他这副以过来人嘴脸居高临下的说教,最终才选择了离家出走。
相同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好在易远没有让他安叔叔继续这么尬下去,主动开口道:“安叔叔,我是不是不适合修行?”
“那怎么可能!难道你忘了封老头说过的话了吗?”安铁桥连忙否认,“你只是有病而已。”
易远:“……”
“贤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易远开口道:“对了安叔叔,雷莲门每年一度的大考应该结束了吧。”
“好像是,我那会光顾着找你了,没怎么注意。”
“那我错过了大考,是不是已经被逐出了宗门?”
“开玩笑!谁敢逐你?”安铁桥把眉毛一挑,“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道理封老头还是明白的,何况你还帮了他雷莲门那么大的忙。”
易远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帮过雷莲门的忙了?”
因为并不了解传功的内幕,所以先前给易远讲述的故事内容其实只有“祖师抽中了你,你不在,后来抽中了我”。
于是安铁桥便把真实的经过又给易远讲了一遍,他才明白并不是自己抽中了大奖,而是大奖主动找上了自己。
消息倒是好消息,只是怎么听完之后感觉更难受了呢?
安铁桥察觉自己讲完之后易远又抑郁了三分,连忙转移话题道:“其实就算被逐出门也没什么大不了,要知道你叔叔我当年就是被金祖师一脚给踹出去的,现在不照样混挺好?”
易远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迁走,愕然道:“安叔叔被逐出门过?”
安铁桥找了个差不多高低的墙垛也坐了下来,缓缓道:“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我小时候身体孱弱,修行天赋也一般,要不是家里就我一根独苗将来必须要继承城主的位置,估计我老子都不爱往雷莲门里送我。”
“进了雷莲门以后,我修行进境十分缓慢,连续两年大考都是最后一名,到了第三年当时还是掌门的金祖师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我给踹了出去。”
“还说什么“雷莲门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雷莲门除了那本《雷莲心经》之外根本没有适合我的功法,所以他才把我逐出门去,让我去外面寻找自己的机缘。”
“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就硬着头皮去了趟中原,没想到还真给我寻到了良师益友,最后也能算作衣锦还乡吧。”
易远心领神会,道:“所以安叔叔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去中原碰碰运气?”
“聪明。”安铁桥满意的点了点头,“中原地大物博、能人无数,没准就有能根治你丹田怪病的方法,其实我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想,是不是让你也去中原走一趟。”
“中原吗?”
此前易远曾在雷莲门的藏书中看到过有关中原的内容,知道那里地域宽广灵气充足,远非野火城这种荒郊野岭可比。
易远眼中的中原其实就是走出新手村之后的“进阶地图”,早晚都是要去的。
只是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效仿“十里坡剑神”、在新手村里练到毕业然后才去中原闯荡,这样才符合当下大环境从“一莽无前”向“苟中求稳、稳中求苟”转变的潮流。
现在计划遇到了难以逾越的沟壑,看来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了。
“安叔叔我想好了,就去中原。”
安铁桥见易远终于走出阴霾,抚掌笑道:“孺子可教也。”
…………
成功安抚好了易远的情绪之后,安铁桥又给讲起了他与易远父亲相识的经历。
“我俩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
易远对“过命”两个字相当感兴趣,因为他是到了修界之后才知道父亲还有安铁桥这么个朋友,根本不晓得两个人到底因何结识,又一同经历过什么。
不过既然都说过命的交情了,那一定是很惊心动魄的一段故事吧。
安铁桥陷入到回忆当中。
“我跟你爹第一次见面应大约是二十年前,那时候你和容容都还没出生。”
“当时我已经跟着师傅在中原修行了有些年头,也算是修有小成吧,便离了师门开始闯荡江湖。”
“起初不太顺,毕竟谁都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加上我脾气又冲得很,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总是被人追杀。”
“想想当年在中州大地上被人砍得抱头鼠窜的日子,那是我逝去的青春啊……”
说到这里安铁桥忽然顿了顿,随后撩起自己了的上衣,指着自己的后背对易远道:“看到我背上的伤疤没?这些伤疤每一道都代表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它们是江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易远定睛望去,凝视了很久才道:“没看到。”
“嗯?”安铁桥使劲儿扭头往自己的后背瞧,还反手摸了摸,“我伤疤呢?”
随后他忽然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叫道:“嗨,我想起来了!体修突破到移山境的时候血肉根骨会得到重塑,伤疤估计是那时候跟着一起长好了!”
易远:“……”
安铁桥干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随后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接着说遇见你爹的事。”
“有一年我心血来潮,想回祖宗们当皇帝的地方看上一眼,就偷偷地跑回了冲州。结果没呆几天就被小周的人识破了身份,被他们的大修士追杀了七天七夜,差一点就把命搭进去了。”
“逃亡路上我饿得不行,便找到一家客栈躲了进去,刚好在里面遇见了你爹。”
易远顺着安铁桥的话问道:“然后你们两个携手击退了敌人吗?”
安铁桥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当时那家客栈正在举行大胃王比赛的活动,你爹是参赛选手之一。”
这故事的展开让易远有些措手不及,“大胃王比赛?”
安铁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安叔叔你继续。”
“我当时本想趁乱吃些东西就走,没想到却遇到了突发状况。”
“突发状况?”
“不错。”
安铁桥面色忽然有些古怪,道:“当时比赛已经进入道白热化阶段,场中只剩你爹和另外一名参赛选手在进行最后的角逐。”
“我进客栈之后没多久,那第二名便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就听你爹开始嘲笑对方,说什么‘你就是传说中的暴食?我还当有多能吃,这就不行了吗!’”
“那选手听了你爹的话之后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撑的,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然后你爹笑的就更厉害了。”
“我爹素质真低。”易远毫不吝啬自己的批评,“那后来呢?”
“后来你爹笑过了头,也被噎住了。”
易远:“……”
还真是现世报呢!
安铁桥又道:“当时客栈里面的围观群众都在看他们的笑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于是我就上去帮了你爹一把。”
“我从身后环住他,然后用力朝他上腹一按,你爹就没事了。”
安铁桥伸手做了个虚抱的姿势,向易远展示道:“就像这样。”
易远脑海中顿时闪过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的画面。
原来这招在修真文明也通用啊!
“你爹好了以后非常激动的攥住了我的手不让我走,说‘从今天起咱们就是过命之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云,还非要请我吃饭。”
“那家馆子饭菜实在是香,我没忍住就留了下来,然后就被小周的人给追上了,对方见你爹跟我有说有笑便把他也当成了同党,于是开始追杀我们两个,所以从那以后我们……”
听到这里易远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好嘛,原来过命的交情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