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承龙已经在这道炫光流转的屏幕前站了好一会,不止一次试探着伸手触碰,却直接穿了过去,手臂与屏幕表面接触的地方没有任何感觉,绕到后面再试一次也是如此。
偌大的空间里,没有天地,没有声息,只有一个好似不是真实存在的屏幕和屏幕前一个困惑的人。
尤承龙就仔细去看那屏幕的表面,那是由不透明的流体一样的东西不断流转着形成的镜面一样的屏幕,起初是半透明的不可触碰的,随着尤承龙不断集中的注意力,那镜面上水流一样的东西渐渐减缓,最后终于静止不动,表面也由透明的流体变成固体一般,最后形成一个真的镜面。
在那镜面上,尤承龙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全身,不是照镜子那般的全身,而是囊括了整个身体的肌肉和骨骼组织,五脏六腑,呼吸道消化道,以及遍布全身的细小血管,像极了生物课上的人体透视图。
出乎意料的是尤承龙并没有感到惊慌,他出神的看着镜面上小腹那一块暗红色的肌肤,再往上是蠕动着的各个器官和组织,以及蓬勃跳动着的鲜红心脏。
最上面是一个大脑的投像,跟课本上看到的插图差不多,只是镜面上的那个脑组织正中央的位置被一团流转着的白茫茫雾气一样东西围绕着,看不真切。
鬼使神差般,尤承龙将手伸了过去,这次他的手没有穿过去,而是落在了镜面上。
没有任何的触感,冰凉,坚硬,细腻等等那些形容玻璃或者固体的感觉都没有,尤承龙只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镜面,然后他轻轻挥了挥手。
随着尤承龙手掌的摆动,那团雾气像被打散的烟圈般露出一道缺口,尤承龙望过去,在那雾气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玻璃球一样的东西,跟那天黄雯拿给他的他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很相似,就是小了许多。
小小玻璃球黑色的表面突然出现一小道白色的裂纹,像黑暗中出现的一道光柱,像黑纸上撕开的一道裂痕,像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一只眼。
那眼睛跟尤承龙对视着,尤承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通透透,止不住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跳也骤然加快,相应的,镜面上那个鲜红的心脏也更加快速地泵动着。
尤承龙再去看那个玻璃球,那团白雾已经重新聚拢开始围着中间的位置流转,越转越快,像不断加速的飓风。
尤承龙再一次感觉到脑中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那大脑要冲破天灵盖喷薄而出。
尤承龙大叫着清醒过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慌忙双手护住怀里的碗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算稳定下来。
尤承龙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将地上的钱包捡起来放进口袋,再把碗重新包好放进背包,正准备整理被翻乱的衣服,熟悉的手机来电声从后面传过来。
尤承龙这才想起地上的手机,他走过去捡起来,是何利马打来的,同时还有四个他的未接电话,再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
他从旅馆出来时才刚过十点,走到这里也没多久,算上跟那群人纠缠的时间,他可能已经在那个空间里呆了几个小时了。
也没有多想,尤承龙接通电话,里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大吼大叫。
“尤承龙你个xx,终于肯接电话了啊,打你多少次了屁都没听到一声,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抓起来拐卖了,还是在哪个地方花天酒地......”
尤承龙直接按下挂断。
几秒钟不到何利马又打过来。
“有事说事。”尤承龙心不在焉地说。
“你现在在哪?”手机那边的何利马口气舒缓了下来。
“干什么?”
“干什么?找你去啊,我不是说过了......”
“那是你说的,我从没说。”
“唉,别那么计较,好歹我们是一起尿过床共吃过一颗糖有事没事互相帮过忙的死党啊。”
“帮忙?你给我帮过什么忙?”
那头的何利马没了声音,好像这个问题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尤承龙就不想等下去,他还要赶去车站。
“没事就先这样,我挂了。”
“等一下,我也在昌平,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你又离家出走了?”尤承龙皱起眉头,本来就痛楚不堪的脑袋仿佛更痛了,“你上次离家出走拿我当挡箭牌......”
“对不起,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但这次你一定要再帮我一次,不然我老爸说要剥除我唯一遗产继承人的权利,是所有的遗产啊......”
“我头好痛......”
“我帮你按摩,我最近正在学......”
“你怎么知道我在昌平,我连我爸妈都没告诉。”
“噢,QQ上有个东西叫显示所在地,那天你发了条心情,说很迷茫很彷徨,虽然又很快删除,但我已经看到了......”
尤承龙拿手扶住额头,半天没吭声,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到车站去,在那里碰头,客车车站,南站,你四点之前不到,我就自己走了。”
“好的没问题,放心我一定到,到时候我给你好好按摩......”
尤承龙整理好背包走出胡同,从胡同口出来的一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现在顶着头痛还要想着一会要见面的何利马,心神不宁的他就没有太注意。
等尤承龙来到车站,何利马已经等在那了。
“噢,我的发小,来,让我抱抱!”何利马夸张地伸出双手走过来,尤承龙推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慢慢喘着气。
“你怎么了,是我的错觉吗,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好像白了这么多?”何利马靠过来用他一贯的玩世不恭口气问。
尤承龙不搭理他,他又将手里的手机拿到尤承龙眼前晃。
“怎么样,上个月刚出的苹果十!”
“你现在不是也是高三?怎么又搞离家出走这一套?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噢!”何利马不以为意的翘起二郎腿,“我让我老爸给我买苹果十,他不肯。”
“你这不是已经买了?”
“这是我妈给我买的。”
“那你干嘛还要你老爸买?”
“送我女票啊!”
“就为这个,一个高三的学生就离家出走?”
“你不也是一样,一个高三的学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跑出来,还是很多人凑的钱,还是二十万,我真的是......”
“谁跟你说的?”
“我老爸,还有你父母,都是这么说的!”
“我......算了,那你这么跑出来,你那个女票怎么办,你把她一个人丢下......”
“我们分手了啊,就刚才,我说我也要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尤承龙说不出话来了,脑袋也更痛了。
何利马没发现这些,他拍拍尤承龙的肩膀说:“上厕所啊,一起去吧?”
尤承龙无力地摆摆手。
“那你在这等我,等我出来,可不要想着丢下我一个人溜之大吉......”
尤承龙拿起旁边座位上的一个空瓶子扔过去,何利马灵活地躲开,向着尤承龙竖起两个中指,然后一路小跑着奔向了车站的厕所。
尤承龙扶着脑袋,额头上不断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来,自从跟那玻璃球上眼睛一样的裂缝对视后,尤承龙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头越来越痛,身体也越来越无力,连呼吸都好像越来越困难了。
那玻璃球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大脑投像的中央,跟他父亲留给他的玻璃球又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尤承龙一个人困扰地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何利马好像很久没回来了,虽然很不愿意跟这个浪荡公子待在一块,但好歹不能让他出什么事。
尤承龙起身到厕所里找了一圈,没有,在候车厅里找一圈,也没有,走到车站外面,一直找到一堵矮墙边才听到后面传来何利马的声音。
尤承龙绕过去,看见几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社会青年正揪着何利马的衣领推搡着,而何利马嘴里不停地叫骂,看到尤承龙走过来居然还朝他眨下了眼。
“怎么回事?”尤承龙走过去问。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揪着何利马衣领的染着亮黄色头发的青年斜着眼问。
“他是我的.....朋友。”
“哦,朋友?你朋友勾引我们老大马子,还嚣张得一匹......”另一个青年尖着声音回答。
尤承龙这才看见那群人后面站着一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女孩,嘴里叼着烟,满脸的不在乎,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习以为常。
“那你们揍他一顿吧,我先走了。”
尤承龙说完转身要走,后面的何利马却大叫起来。
“好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说那女的有点意思想要个号码我才会......”
尤承龙回过身,还没开口说话,那个亮黄色头发青年已经一脚踢在尤承龙肚子上,尤承龙眼前一黑,噗的吐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中只听见那青年惊慌的说他都没使多大劲不可能把人踢吐血自己一定是在碰瓷,以及从未听到过的何利马愤怒的叫骂声。
之后整个世界归于一片沉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