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位心不在焉,接连遭到冲击的小厮方才走到客人的跟前,手中的托盘便打了滑。
滚烫的茶水,眼瞅着就要倾洒在身边这位,身穿淡蓝色长袍的长发男子身上了!
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魂飞魄散的他,顾不得漏出的滚烫茶水,一记猴子捞月,就要拿他那肥嘟嘟的手去救!
这要是溅到人身上,等到了晚上,屁股上怕不是要绽放出红润的花朵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他,当然没能成功地拯救那飞跃而起的茶壶。
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轻描淡写地稳稳接住了那在差之毫厘就要砸在他大腿上的滚烫茶壶。
刚欲惊呼出声的他就看到那客人伸出食指竖在嘴前,又指了指那边的掌柜,示意莫要大惊小怪,惊动了他人。
小厮赶忙感激地点头称是,眼前这位头顶斗笠,一头披肩长发,穿着潇洒自如的客官本就是店中常客,虽说有点古怪,动不动就来酒肆点茶水喝,还瞧着有些性子淡漠,但可不是第一次帮他这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了,可是个外冷内热的主!
小厮又是连胜道谢,直到对方终于抬起那张英俊的脸庞,回以一个淡淡笑容后,才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
怎么看,这两位似乎都和杀手扯不上关系才是。
紧跟着小厮的离开,寒怡鸢缓步走到长发男子身前,低下头,试探性地问道:“阁下可是桑旬?”
之前驻足远观的寒怡鸢,在看到桑旬帮助小伙计的时候,便有些许诧异。
她印象中,或是之前碰到过的杀手,都是把淡漠与无情写满了脸的刻薄家伙。
或许这时候明明身无大碍,却要反过来斥责那小厮一番,才符合她的惯有印象。
被唤为桑旬的俊朗男子微笑示意:“正是在下,寒姑娘请坐。”
她觉得那声音略微有些耳熟,抬起头来正视那斗笠下的容貌时,方才有些恍然。
他们见过。
那边,盘纶和掌柜的还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畅谈着什么,使得此间的气氛颇有些几分尴尬。
寒怡鸢似乎显得有些拘谨。
但是性子其实有些跳脱的小姑娘终于还是先耐不住,轻声问道:“刚刚那个少年,他也是…………?”
瞧着这欲言又止,细声细语的样子,如果让她家中的长辈们看到,一定会惊掉大牙。
很奇妙,这幅恬静乖巧的样子只有在她单独面对盘纶的朋友时,才会显现。
桑旬淡淡摇头,“严格意义上,他暂时并不是,虽然从某种意义上,他可能算我师弟。”
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过多解释,桑旬接着说道:
“与寒姑娘上次一别,说来也有两年有余,在此之间,时不时便能听闻姑娘事迹,姑娘当得是天赋异鼎,说是我人族新生代的佼佼者,亦是不为过,桑某佩服。”
“桑大哥言重了。”桑旬一番貌似客套的话语,听不出几分真假,恭维的话语倒让寒怡鸢颇有些不好意思。
谁料,似乎桑大哥这个好似套近乎的称呼,让他愣了愣神。
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盘纶后,那张生得有棱有角,却性情淡然的面孔不露痕迹地露出了一丝丝不可察的笑容。
然后那个真正随性的人就贴了过来,一点都不跟人客气,轻轻一甩袖袍就入了席,操起茶壶就给自己满满到了一杯,嘴巴上还嘟囔着;“哎呀,这南恺天气可太热了,结果到头来还得喝热茶,忒不得劲。”
然后他以一种微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身边的寒怡鸢,嘴巴里啧啧称奇:“你怎么今天坐成了这么个乖巧模样?”
寒怡鸢此刻正襟危坐,两只手好似不安搁置于膝盖上,可不像个难办出门远游的黄花闺女?
“我?我本来不就…………”被闹的圆脸微红的寒怡鸢百口莫辩,只能杏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上来就拆她台的盘纶。
对面的桑旬看着作势就要斗嘴的两人,表情颇有些微妙。
就好像一个兄长在看调皮捣蛋的弟妹。
虽然他本人之前没做过如此这般的设想。
“你把我师父他老人家都搞定了?”
盘纶笑着回道:“这不得先搞定上级领导,才好办事嘛。但是具体决定,还是桑大哥你自己定夺。”
桑旬一挑剑眉,颇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都亲自登门了,我还真能不奉陪不成?”
盘纶双手交叉插在袖袍中,露出一嘴爽利的白牙,笑而不语。
桑旬忽然举目凝神,锐利的双眼直视坐在对方的盘纶,“我只是不解,天神教的圣女出世,对于人族各方势力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你不仅要千里迢迢亲自跑这一遭,还唯恐人手不够,要再临时跑到这多叫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严肃,一字一字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势力要对圣女不利?”
一时间,一股诡异的宁静笼罩在这小小的一张木桌上,方才还看着和善自如的桑旬,顷刻间便散发出如剑刃般锋锐的气势搭配那仿若质问的语气,让四周空气的温度都开始堕入谷底。
置身事外的寒怡鸢坐在一边略显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惟妙惟肖,好生可爱。
她知道,桑旬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顶级杀手。
被这种水平的武者气息紧紧锁定住的那住威严,盘纶一定不会太好受。至少,她现在就能隐约看到盘纶脖颈上,漂浮着的几滴汗水。
短暂的寂静后,盘纶嘴角泛起一阵苦笑。
“大哥。”
这似曾相识的称呼,让桑旬那份锐利瞬间荡然无存。
盘纶接着说道:“你四弟我这几年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他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苦涩。
“可是在防刺杀和在野外作战这方面,的确需要一个顶级的杀手。”
“尤其是,对方是魔族的时候。”
对于桑旬的问题而言,这个回答已经不言而喻了。
“魔族已经得到了消息?”
“九成九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的路线呢?”
“不知道。”
“人数?”
“不知道。”
“那我们的人手?”
“除了天神教,目前就我们三个。”
一连串的问答无比流畅,简而言之,都是不清楚。
完完全全的被动。
但盘纶答的理所应当,好像本该如此。
毕竟这么多年和魔族在顶级高手的斗争这方面,都是这么过下来的。
情报处于极端劣势。
不过这个答案并未多出乎桑旬的意料,也知道盘纶不太可能把详情在此刻抖落的太清楚。
虽然看起来前途莫测,敌人还可能空前的强大。
做大哥的嘛。
他笑着站起身,操起身边一个和寒怡鸢如出一辙的斗笠,按在了盘纶的头上,还用力拧了拧。
“一码归一码,我的雇佣金可是很高的。”
就像十几年前,在法罗联邦,那群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孩童中,他轻揉着那一个个稚嫩的脸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