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下的再好,输了便是输了。”李可乐挑眉看着对面的少年,“不知淮舒公子可听说过西楚霸王项羽吗?”
“还请姑娘明示。”
“传说有那么一位少年力大无穷,他本是皇子。因他人造反将少年一家全部诛尽。只有他一人得以逃脱此后与叔父在流亡之中建立军队终成一方势力。但天意弄人,他被敌军逼至乌江。虽越过乌江便是自己的地盘能逃脱追杀,可他却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携数十位将士奋力与敌军拼杀。最后寡不敌众,惨死乌江畔。”李可乐顿了顿,“成王败寇,不论之前多优秀,输了就是输了。”
少年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点的孩子用略为老成的语气说话和感叹,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行了,棋我也下完了。”李可乐拍了拍衣衫,“公子您继续破您的残局,我便告退了。”女孩朝少年行礼,起身准备离去。
“李小姐您可知您这局其实还能救?”少年突然开口叫住正要离去的主仆二人,“若是您...”
“罢了,不过一局游戏而已。已成败局那还补救做甚?”李可乐背对着少年伸手晃了晃,打断了少年的话“若为了一局游戏将我宝贵的时间浪费了,那我才是哭都来不及哭呢!”
少年目送那出言不逊的女孩走远,微微出神。他在宫中时官家小姐无不对他毕恭毕敬,生怕越了礼数。而这李家小姐却屡屡打断他的话,还自称我。
但李家千金的那些言论倒是真的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过去的自己一直认为与人对弈便能看出对方三分性情,但从没遇见过将棋盘当作游戏之人。
“到底是她轻视了棋局还是我过于重视了呢?”少年的疑问散落在秋风中,身后的侍卫抬头看了看自家皇子,又垂下头去。
这边主仆一行人沿着灞河溪流悠哉地散着步,过了快半个时辰柳青才惴惴不安地开口问自家主子:“小姐,您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在哪看到的啊?”
李可乐早就知道自家小丫头要问早就准备好了解释:“柳青你以为我前几日闷在书房看的史书是白看的啊?”
“那西楚霸王呢?”
“我编的。”
柳青一时被噎住,她看着前边那个晃晃悠悠看风景的主子总觉得自小姐初次落水醒来便改变了许多。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柳青打了个寒战,将刚刚自己可怕的想法打消开来,这种事不能乱想!
“小柳青,你家小姐我饿了~”李可乐转身往回走,“去吃饭吧!”
“是。”柳青低头跟了上去。
李家的马车再次路过清心亭的时候,早已人去亭空。
李家一行人在金樽酒家草草的用过膳后便赶去了长安城最大的戏楼霁月楼。
“小姐,我们回去吧。”柳青从人群中钻出来,“霁月楼今日不开门了,午时刚死了人。”
“死了谁?”李可乐有些好奇,这长安城看着治安也不错啊,怎么会死人呢?
“听说是当红的戏子红虞自己吊死在了闺房。”柳青摇着头:“可惜了,奴婢曾听过她唱曲儿。特别好听,那嗓子就像那百灵鸟一般。”
“那先去对面茶馆坐坐吧,我倒是渴了。”
主仆二人一踏入茶馆,李可乐就看见说书人的座位上是空的,而茶馆内的客人都在小声地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有一个男人越说越激烈:“要我说,那京城红人虞美人就是因为她那相好一举中第被那圣人封了官娶了别家妻妾忍受不了才吊死在了闺房里!”男人顿了顿,“我还听说,这红虞本是城郊寻常百姓的清白姑娘。为了养住在她隔壁的书生哥哥才作贱自卖进这霁月楼里。”
“刘宇你可别瞎说,万一那状元郎真来找你麻烦怎么办?”另一个男人接了话茬。
“我...我怕他做甚。”名叫刘宇的男人有些底气不足,“我又没说红虞的相好是谁,我就是可惜。在做的各位谁没听过那虞美人唱的曲?多好的人儿啊,就这样吊死在了房梁上。”这男人语气里到满是可惜。
“刘宇你这么喜欢红虞的曲儿,为何不早点将她赎了做你的婆娘呢?”
茶馆里的茶客一下子热闹开来,女孩听着他们越说越来劲的下流之言突然从内心深处涌上了一股悲意。
“小二,楼上可还有雅座?”李可乐喊住一个端着茶壶的少年。
“有的有的,您请随我来。”小二弯着腰将李家主仆和侍卫们请上了二楼靠窗的一处雅座。
茶馆二楼不同于一楼满是车夫跑堂之人,二楼伺候的多是贵家公子小姐,所以明显比一楼安静许多。李可乐望向窗外的霁月楼还有它旁边的妓院清风院,回想起那群人对亡人的亵渎。
“原来笑娼不笑贫的时代是这样的啊!不过是个遇见陈世美的秦香莲。”女孩托着腮喃喃,“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李安,你去查查红虞自杀这其中的蹊跷和落了案她要葬在哪?”
“是”李安领了命迅速消失在了自家小姐面前。
“好一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林墨辰声音有些粗哑,“悠然表妹才学不浅呐!”
李可乐闻声回头,只见林墨辰和刚刚清心亭的少年。“表兄过奖了,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她招了招手,“你们坐吧。”
两个少年看女孩招呼他们落座,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柳青和其他两家的侍卫站在一起服侍着自家主子饮茶,低头听着主子之间无趣的恭维话。
过了约有两柱香的时间,李安终于回来了。李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其他人,朝着自家主子跪下:“小姐,李安回来了。”
“那你可打听到了?”李可乐眼角瞟了两个贵气的少年,“若是打听到了,但说无妨。”
“是”李安起身,“这京城唱曲的红角虞美人本是城郊一个农民的女儿,本姓虞名翠花。因父亲在一处大户没落之家的庄子上耕地而结识了此家的少爷,小少爷也许诺要娶翠花为妻。可天意难测这户人家因老爷生意失败彻底落没,一家人就靠这个庄子勉强过活。生性聪慧的少爷连学堂都去不起了,深爱少爷的翠花刚好听说霁月楼在找会唱曲的姑娘。便自卖进了霁月楼说是要供少爷读书,谁知翠花这嗓子不错这少爷功课也不错。就这样,在翠花供那少爷读书的第七个年头。小少爷一举中第,十里红妆娶的却不是她而是刘侍御史的嫡次女。至于这翠花的死因说来也蹊跷,虽被发现之时是呈上吊状的,但验尸的仵作说在翠花体内发现了大量水银和黄金胸前也有几处刀伤。至于官府的评断可能得等明日了。”
“好,我知道了。”李可乐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你下去歇着吧。”
“李小姐您怎么看?”身着蓝色衣衫的少年开口,自刚刚与李家小姐在清心亭的一局棋后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很想知道她对此有什么看法,完全忘了眼前这位李小姐今年还不到11岁。
“我觉得真可怜,连同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很可悲。一条人命对于其他人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再红的人儿死了就在那一瞬间失去所有的价值变成人人都可以臆想亵渎的玩物。于我们而言,红虞没了还有黄虞蓝虞紫虞。可没人知道身为红虞不身为虞翠花的她又有多痛苦,她多勇敢啊,只靠唱曲就赚了那么多钱,甚至可以让她的如意郎君有钱考取功名。明明应该是一个很值得人敬佩的女孩子啊!”李可乐眼睛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呵,我们的时代和他们的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整个二楼都没了声音,其他茶座的公子小姐也都听见了这番话。没人能够反驳,甚至于很多公子都开始思考这一番话。
淮舒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林可乐的这一番无意之言却在此刻改变了很多人的思想,以至于改变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