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之所以没告诉高彭贵新币一事,除了欧阳羽因素,还有经济因素。
资本运作最忌讳内幕消息,新币体系是沈云卿一手策划,所以户部、吏部这帮子人盯得很紧,而且新币又有利可图,如果沈云卿把消息透给高彭贵,高彭贵背后又是金陵财商,到时候金陵财商让高彭贵走后门,抢险兑换新币,到时候是给兑还是不给兑。
不给兑,舅舅这尊大神的面子上过不去,高彭贵还得在金陵财商面前失了脸面和威信,进而反过来影响高、沈两家关系。
要是给兑,又有系统性金融问题。
金融问题最怕羊群效应,一旦在高彭贵这里开了口子,户部、吏部就会上门“逼债”,也要求先私底下兑换新币,然后户部、吏部再拿着新币去兴风作浪“炒汇率”,最后搞的怨声载道,甚至能把新币政策搞破产。
所以为了大局的平稳,也为了高彭贵能在金陵财商面前有个交代,至少他不知情,也就没那么多的压力,而且说起来外甥连亲舅舅也瞒着,可见沈云卿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迅速收点了财商留下的意见书和提问,寥寥只有十七份,多数人没有留下任何内容,其中多数应该害怕留下笔墨给朝廷抓住小辫子,日后秋后算账。
可见岐帝国的廷衙门在民间的形象不咋地,尤其是在商人眼里,可能狗屁都不是。
离开斋春楼,沈云卿陪同父子二人去了聚来德用餐,之后马不停蹄进宫,就今天议程向女帝汇报。
许殷良、桑劲川已经先行一步回宫,赶到时二人正要离宫。
“臣参见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
“欧阳已将大会议程说与朕听,虽然有些话不中听,但也可见民间对朝廷疑虑甚大,这与朝廷最近几十年间过激施政密不可分,日后是该要改改了。”
“陛下圣明。”
桑劲川、许殷良、沈云卿异口同声山呼圣明,然沈云卿却觉得女帝话里有话。
公孙芸惠称帝至今二十栽,财政问题恶化出在其丈夫惠文帝期间,公孙芸惠上台后内战外战连打两场战争,期间为了弥补财政亏空,大量借钱铸钱,搞经济战争,虽然稳固了统治,但货币和财政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即便是用上了沈云卿这个补丁,十二年间也才刚刚缓过一口气,当年的财政和经济危机,其实到现在还没完全过去。
而这二十年间,女帝为稳固政权,缓解财政问题,利用户部、吏部,轮番敲财阀巨商的竹杠,尤其是隆元十二年之前,敲的太厉害,以至于政府信用荡然无存。
虽然历经八年的治理,老百姓对朝廷好感度迅速回暖,但是资本是长记性的,不可能迅速愈合伤疤,所以财商对政府的不信任是根深蒂固的。
但现在公孙芸惠张嘴就是最近几十年,三十年是几十年,五十年也是几十年,反正九十九年开始奔下都能叫几十年,一下把女帝自己的过责都给稀释了。
然后再往前数九十九年,除公孙芸惠外,都是姓周的男帝当政。
所以如果细想之下,女帝现在已经动了废周的年头。
尤其是如果这次逼和了忽喇,稳定了边疆,国力全面回暖,日后再灭了忽喇,二十年内大量开疆拓土,女帝的政治声望将超过三皇五帝秦始皇,她要说废周,根本没人能阻拦。
而且眼下虽然是御前会议,但是有史官在一旁做记录,随着日积月累,日后追溯起来,后人不明白的还真会认为女帝如何如何英明神武,是该改朝换代了。
尽管心里想到许多,但却不能反映在脸上,更不能反映在措辞里。
迅速简明扼要重点提了几点财阀关注的焦点,问题再次集中在股份占比。
从户部、吏部方面了解的情况来看,不考虑朝廷信誉和官权力的压制带来的影响,财阀巨商对参股金戋寺持正面态度,因为不少财阀背后都有钱庄影子。
而金戋寺在外人看来,是目前全国最大的钱庄,盈利十分惊人,项目也五花八门,不局限于贷款存款,几乎所有行业都涉足。所以按现在这个趋势,金戋寺继续发展,这些个钱庄早晚要被搞倒闭。
其实沈云卿本可以把钱庄逐一消灭掉,金戋寺今天的规模也会更大,但他没有,因为单纯一家独大的权贵和国有性质的银行,是不利于金融体系发展的。
目前的金戋寺是权贵性质的银行,问题仍然很多,如果把民间私有钱庄都搞死了,就没有资本可以制约权贵膨胀,他沈云卿也不能。
而且还会得罪这些资本,逼着他们转入暗处与金戋寺和朝廷作对,形成秘密资本结社,甚至秘密积蓄力量反叛朝廷。
由于民间对金戋寺开禁持正面态度,这就带来一个问题,由于朝廷占股必须超过百分之五十一,所以必须拿出真金白银。
但是民间的出资会很高,初步估计怎么也超过了七千万贯,但金戋寺的原始股本才六百万贯,金戋寺的股本加存贷款和流动资金总计两千五百余万贯,其中抛开六百万贯的本金,属于股东的利润大约两百三十多万,而且还不能提现。
而民间财商的出资高达七千万贯,只多不少,所以朝廷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就必须拿出至少七千三百万贯的现金,这笔钱从哪而出。
“陛下,臣有话需要单独面呈陛下,希望陛下恩准。”
“既如此,许爱卿、桑爱卿先且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二人俯首行礼,但不约而同都看了沈云卿一样,而且眼神也出奇的相似,一定都在琢磨着沈云卿又要整什么花样。
待等二人离开御书房,女帝令人关上殿门,撤走了史官。
“说吧。”
“陛下,朝廷要占绝对股权支配金戋寺决策,以目前估算的总额,朝廷至少需要拿出七千三百万贯的现钱,但现在就是卖了朝廷,也拿不出来三分之一。”
“此事朕知道,正与欧阳商议对策,海郡王有何良策?”
“钱是变不变出来的,只能想办法变通。”
“哦,如何变通?”
“分批参股。”
这时欧阳羽说:
“若是分批参股,下次有人萌生退意,又该如何。”
“欧阳大人可以放心,只要金戋寺有利可图,朝廷信守承诺,天下财商非但不会敬而远之,还会趋之若鹜。而且非但要分批入股,还要让入股的名额变成众人哄抢的紧俏货,如此就能吸引更多的财商为朝廷所用。”
“此议倒是有趣,说来朕听。”
“臣建议,首批参股者以三年为期,每年三开禁一批,三年间朝廷可通过金戋寺获取利润,而后再冲入股本。同时五到六年之后,朝廷经营腊婆开始回哺财政,腊婆财政又归金戋寺与内司府管辖,这笔钱也可以投入金戋寺冲入股本。
再者是工部的机械,可以要求订购者预付五成的订金,订金抛开制造成本之后,其余可冲入金戋寺。如此循环往复,就能不断做大金戋寺,同时不影响朝廷股份占比。
此外朝廷也可利用发行公债,抽取部分钱款投入金戋寺用以生利。
为了吸引更多财阀参股,朝廷每批都可设置数目不等的名额,并限制参股者一次出资的总额,以制约参股者在金戋寺内的持股。让金戋寺的名额,变成炙手可热的紧俏货物,让财阀们自相争抢。
届时财阀非但不会远离朝廷,相反还会孜孜不倦的围着朝廷打转。”
沈云卿的策略总结起来就是“限制参与,饥饿营销”,通过首批吃螃蟹的人,展示朝廷的诚意和金戋寺高额盈利面,让民间财阀相信金戋寺就是一个下金蛋的鸡,只有抱着金戋寺,才有稳定而且安全的利益可图。
同时通过分批开放有限名额的措施,让名额变成一种稀缺资源,永远吸引财阀围着朝廷转。
通过限制参与和饥饿营销,既能吸引住资金为朝廷所用,同时缩小起始金池规模,但资本又不会远离朝廷所希望的热点,让朝廷能把一部分的钱先利用起来。
目前金戋寺原始股本和盈利加起来也就八百三十多万,其中属于女帝的占百分之三十五,其余由户部、吏部、怀王、平阳郡王、慕容奥翔分。
除此之外,水泥授许的银款除了部分给了工部和沈云卿,其余都进了女帝的金库,过去八年间女帝从珍珠和玻璃这两项上赚的盆满钵满,而且连给沈云卿的那份,也被用来一次性购买了“郡王”给被置业了,非但给没收了,而且每年还要认捐。
所以这八年间,女帝内司府应该已经富得流油,而且目前市场上贵金属的紧缺,除了因为乌兹曼财政政策,和罗娑国被灭,带来的输入剧减,女帝使用珍珠和玻璃大量圈走贵金属囤在了内司府,也造成了金银短缺。
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少,但总量很惊人。
所以内司府应该也能拿出一大笔钱,但问题是女帝准不准备拿出来,准备拿多少。
此外腊婆也是一大块产出,开战之前户部明确不提供财政支持,后来看到腊婆有利可图,想要伸手,被沈云卿与女帝断然拒绝,因此腊婆战后治理的费用仍然挂在金戋寺和内司府。
谁投资谁收益,腊婆日后的财政和地方经营,最终都由内司府与金戋寺直接负责,财政也进这两道口子。
而腊婆虽然自然环境恶劣,开发度低,但不是那种沙漠隔壁类型,全无农业生产基础的地方,而是土地肥沃的热带地区,是少数能够少投入高产出的土地,重点在于得看谁经营。
因此腊婆的投入周期短,但是回报很大,尤其是顺利解决了民族矛盾之后,只要熬过三到五年,就能进入回报期。
腊婆这块收入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具体数额,但经营得当,会是第二个江南,甚至比江南更富庶。腊婆的创收之后,留足地方发展资金,其余可以填入金戋寺,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最后是公债的发行,公债发行得到的款项,绝大多数用于国内经济建设和部分的财政开支,提取一小部分填入金戋寺股份也可以。
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年内基本可以填平金戋寺的账,但重点仍然是首期的金池出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