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沈云卿所料,喀昆态度迅速转变,他说:
“天朝王爷,我族若是曾从天朝迁出,那天朝皇帝又会如何待我族。”
“我朝陛下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可比大海,雄才大略宾服四方。喀昆头人你也看到了,本王此番所率兵马,皆乃四方邦国勇士,若非四方臣服我朝,诚效死命助我一战,本王堂堂天朝郡王,岂能深入险境自寻死路。”
沈云卿这番话言外之意就是说,岐朝众生皆平等,不分大国小国,大族小族,大家都是一个坑的平等伙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共同进退。
女帝更是宅心仁厚的大祖母,手下一邦子兄弟朋友其乐融融,老娘被人欺负,这些做小弟的一定出头。
这不,我这上门女婿率兵出征,都敢把身家性命交给这帮子远房兄弟(夷兵),可见岐帝国在全世界何等受人敬仰,没有这些铁哥们朋友,我干嘛我。
只要喀昆领会了这层意思,他想当然的就会顺着这层逻辑往下思考,如果土部也成了岐帝国的铁哥们,自己有难自然由岐帝国出头。
但如果土部找了岐帝国的麻烦,还没等到岐帝国伸伸手,这些个远房兄弟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而且还顶不住,真要是岐帝国杀过来,还不给撵成狗一样的抱头鼠窜。
而且沈云卿说的很明白,这些夷兵一定会誓死保卫他,如果全军覆没,说不准下会可能招来更多的海外夷兵。
单单土部出兵的规模就两三万人,岐军的夷兵来自几十个邦国,哪怕只出五千人,那也是好几十万,土部哪里经得起消耗。
越是这么想,答案显然越是肯定的。即便杀死了沈云卿,下次可能招来天朝的一级王和几十万夷兵,甚至岐军,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喀昆再也坐不住,遂即与叶巴说:
“叶巴,天朝咱们根本惹不起。”
“这些腊婆人就从来没说过真话,这次真是被他们害惨了。杀来杀去,竟然要和自家人动手。这件事得立即告诉其他头人,咱们可不能糊涂。”
“对,天朝王爷要在潮瓯亲自款待你,其实他们早知道,我族曾就是天朝的一支族人。”
“可现在怎么办,如果现在说破腊婆军诡计,我只担心天朝王爷会迁怒我们。”
“不错,人家诚心诚意而来,我们却设下奸计残害自家兄弟,天朝王爷一定不会再相信我们。要不这样,暂且先瞒着,你我即刻赶回耶山调兵遣将,以防不测。”
“好。”
翁婿二人说定计策,喀昆遂即说:
“真没想到,我族竟也是天朝迁出的族人,想来真是惭愧。我有意即刻返回营地召集族人,将这一消息传回族内,不知天朝王爷意下如何。”
“能修两族通好,实乃土部大智大善之举,更是我朝百姓与土部族民之幸,本王求之不得呀。”
此时喀昆立身而起,准备离去:
“那我这便赶回营地,迎接天朝王爷大驾光临。”
“那好,本王送送二位。”
言毕,沈云卿起身亲送叶巴、喀昆出营,一直送出了前军,此时雾气渐淡,但仍未散去。
待等叶巴、喀昆二人消失在雾色中,憋了许久的黄志龙上前来说:
“郡王,这些山民能是我朝百姓迁出?”
“十有八九是的。即便是腊婆族,其也是两三千年前,从我中原南迁南下至此,只不过他们不认祖宗罢了。”
“那日后岂非要给以名分与好处。”
“话是如此,但若能收得土部,我朝将得更多土地。而且不需十年,我朝国力将达空前,若能以货物与实惠好处结好各部,收其民心,得其土地,岂不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沈云卿相信,若能以血缘、文化、经济物质手段和一些飘忽的传说,收复地方部落,令其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同时加以后期的政策引导,教育辅助,就能在三五十年内,将其民心彻底转化。
而单纯利用武力手段的掠夺和扩张,并不能解决长治久安的问题,最终仍会分裂解体。
有鉴于此,以文化、经济、血缘为纽带,技术、生产、武装为抓手,政策、教育、宣传为平台,就能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博取更为广阔的未来。
至于给予归附部族的好处,对于即将进入工业前夕的岐帝国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喀昆、叶巴二人于当天下午返回耶山,而岐军直到下午,才拔营上路,天黑后举火进入耶山扎营。
喀昆一早准备了饭食款待岐军,尽管饭食内容不咋地,但对于一个生产力落后的土民而言,即便是一碗白米饭,也是他们最好的招待。
作为回赠,沈云卿拿出了一些肉类给他们,藉此促进情感,同时也能做出岐军没有防备的姿态,给腊婆军看。
翌日,再次大雾,确切的说,昨日大雾直到黄昏才散,上半夜又起大雾。今早大雾与昨日大雾相当,都是隔着一尺照面看不清长相。
叶巴此前承诺的土部一万两千人,其中的四千人一早扎在了耶山,剩余八千人于上午陆续先后进入耶山以北。
而当天下午,土部纳拉图、毕虚桐两位大头人,未按计划前往耶山外围埋伏,却拉了五千人去了耶山以东四十里的黎孔军中,黎孔闻讯后大吃一惊:
“什么啊,纳拉图和毕虚桐拉带了五千人。”
“是的,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赵禹飞快说道,担心土部发生变故。
而按此前约定,纳拉图、毕虚桐率部赶到后,土部埋伏于耶山以东的丛林之中,纳拉图、毕虚桐二人前来军中做最后商议,要说随行一些护兵倒也正常,但一下拉来五千人,那就很不正常。
此时此刻黎孔已将多数兵马撒入耶山,纳拉图、毕虚桐此来人马比黎孔手头人马多得多,要是有个意外,黎孔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黎孔强作镇定迅速思考拿捏对策:
“右承王,营中还有多少岐军炸天雷。”
“六七百,其他都调拨给了各军。”
“即刻拨发营中,以防不测。”
“相国大人是担心土部会倒戈?”
“倒戈还不至于,此番岐军有异,只怕土部也已察觉,故而此战凶险,若是土部作壁上观,任凭我军与岐军拼杀,难保土部不会趁机侵占我国土地。他们纵然不敢与我国为敌,侵占大片土地还是做得出来的。”
尽管黎孔以巨额好处收买了土部,但也只是权宜之计。黎孔寄希望于土部与岐军血拼,腊婆军即便投入作战,相同损失下,土部付出的代价更大。
因为土部人口少,土地少,生产力低下,同样死一万人,土部受不了,但腊婆还能咬咬牙。
因此耶山之战,既是围歼岐军,同时也重创土部。虽然许诺了土地、牲畜和工具好处,但也就是弥补一下土部死伤男丁损失的生产力,对土部的实力没有根本性的提升。
而腊婆虽因岐军的入侵,损失也很大,但腊婆毕竟人口多,土地多,生产力也高,国力的恢复速度比土部快得多,所以等不到土部恢复元气,腊婆军就会反过来解决土部,从而兼并土部的土地和人口。
土部与腊婆军打交道这么多年,最起码的智商还是有的,一些问题自然能想到,加之岐军发生异变,土部当然不想去踢钢板,于是黎孔担心土部会做壁上观。
迅速完成部署,黎孔亲自来到营前,去见纳拉图与毕虚桐。
“呵呵,二位头人别来无恙啊。”
“黎相国客气,我二人远道而来,难道不请我二人入营坐坐吗。”毕虚桐丝毫没有客气恭敬之意,乍看哪里像是盟军。
但黎孔却依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他说:
“都是本相疏于款待,二位请。”
“这还像话。”话音落下,毕虚桐看向纳拉图说:“纳拉图头人,我们走。”
“好,我们走。”
纳拉图大手一挥,身后数千土民男人紧随其后,这时赵禹上前来说:
“纳拉图头人,带这么多人进营,恐怕不是合适吧。”
“呵呵。”纳拉图一声冷笑,他说:“我族是你家相国请来的,如今到了门前,却不让进,这是何道理呀。”
“带人可以,但两位头人拉来五千人,这就说不过去了。万一被岐人发现了怎么办。”
“哼,这么大的雾,岐人难道有千里眼不成。况且说,你腊婆军散在林子里到处都是,路上要是有个万一,我与毕虚桐头人死了的话,是岐人干的,还是被野兽叼去了,谁说得清楚。”
“你!”
赵禹瞪目大怒,却被黎孔压着怒意未发作出来,这时黎孔忙打圆场说:
“右承王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赵禹遂即收敛怒意退回身后,黎孔继续又说:
“两位头人请。”
“这还差不多。”
话音落下,毕虚桐目带不屑,扫了一眼赵禹,遂即大摇大摆率兵入营,赵禹看在眼中,心头怒不可遏。
想他堂堂腊婆右承王,曾几何时呼风唤雨藐视众生,哪里轮得到土部与他平起平坐,还给脸色。
少时,众人来到中军,不似岐军有着完备的后勤体系与作战模式,腊婆军仍然处于原始状态,战争的模式和国力,也决定了腊婆军作战不会使用营帐这种技术装备,他们更多都是就地取材,搭建了简陋棚屋。
如蕉叶、稻草用木板或是原木支起来,就能作为简陋居所使用,当然这也只能在热带或是亚热带,因为当地植被多,生长快,人为破坏远比自然生长慢,就地取材方便。
如是在北方中原,甚至塞外,这是行不通的。
因此赵越在攻入交趾与十万大山后,首先就得面对维度增高,植被环境改变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广西甭说是冬天,就是夏天晚上山头的气温也低的够呛,尤其是当下自然环境好,人类活动不频繁,气候相对正常,广西的昼夜温差就很大,到了冬天广西下雪是家常便饭。
所以腊婆军拖入冬天后严重的不适应,而在此之前,腊婆军来自热带,根本没有这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