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王府内宅书房,周晟正在听取全衡汇报,一旁坐着高若萱。
“王爷,此战我军虽然大获全胜,但据林大人的消息,我军胜的极为侥幸,险些就被赶下海去,若非海郡王最后关头使出金银滩妙计,肯定是一败涂地。”
“如此凶险,难怪战报中只字不提大捷二字。不过首战旗开得胜,倒也还算开了个好头,要是反败给腊婆军,沈云卿日后恐怕颜面扫地。”
“真要是败了,那就只有两种结果,被困城内孤立无援,或是被赶下海。”
全衡说话直来直去,全然没考虑王妃的感受,高若萱就说:
“如此危险,也不知表哥何时能归。”
周晟抓住高若萱得手,安抚她说:
“放心吧,你那表兄奸诈无比,连金银滩这等注意都想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你这话我不爱听,就好像我表兄就是恶人一样。”
“好好,本王说错了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
安抚了高若萱,周晟继续又与全横说道:
“此前一直听闻潮瓯乃腊婆沿海最富之地,我军此战大胜,应该有战利品运回才是,可听我舅舅捎来消息。”
“没有,多半是消息还没送到神都。”
“不应该呀,登陆潮瓯有四个多了,头三个月并未交战,从来文中看,岐军一直守在潮瓯城,并无战事,沈云卿如此精明,能闲着?
此番大胜,怎么也该连同捷报,先将消息一并送回神都,连个声音都没有,总觉得不正常。”
“王爷,按惯例,岐军的所获战利品,岐军可自留一部用作封赏,其余运回神都,也是先由兵部与陛下过问,最后才轮户部,现在兵部没消息,应该就是没得到潮瓯的消息。”
对外作战,再文明之师,依然有战争财可发,所以或多或少都有战利品,但此番南征腊婆不同于以往对外战争和国内战争,潮瓯的战利品都是实物现货,要变现很麻烦。
既要保证货物的最大价值交易,同时防止户部、吏部的人发国难财,最重要的是得满足女帝的心里期待价值,所以要让所有人都满意,还真不容易。
就在周晟、全衡神神叨叨揣测之际,书房外女婢入室禀报:
“启禀王爷、王妃,刚才宫里来人,请王爷今晚赴云溪宫用宴。”
“知道了,退下吧。”
“是。”
待女婢退走,全衡纳闷就问:
“怪了,今日捷报刚至,陛下怎会在云溪宫设宴。”
“也许还有其他事,腊婆战事暂时也就这样了,目前来看,南线短时内不会再有战事,就看北线王瑾春的了。”
“可王瑾春善守不善攻,邕州、钦州南面都是十万大山,照王瑾春现在的打发,就是五年也未必能把十万大山收复,关键还在海郡王、马文修这一路兵马,属下琢磨着,海郡王诡计多端,多半不会闲着。”
“你是说,沈云卿可能在年前再战腊婆。”
“再战是不可能了,此番死伤最多的都是水军,禁军、番军少一些,所以马文修在缓过气之前,绝不会再战,那些可都是南方拉出来的老部下,一下战死了两个旅帅,马文修多半不敢继续硬碰硬。
以海郡王为人,硬碰不过,肯定就要来软的。当年还是布衣秀才那会儿,才多大的本钱,能把两江搞得鸡飞狗跳,连户部都垮了,眼下继续大打出手,国本撑不住,金戋寺撑不住,岐军也经不起长期血拼,以海郡王秉性,断然是不会肯吃亏。”
“嗯,言之有理。我等远在万里,难以知晓腊婆实情,以沈云卿秉性,绝不会吃亏,就算吃了亏,也是明吃亏暗得利,那就再等等吧,兴许年前真还能能有消息。”
就在赴宴的消息送达莱王府不久,薛仲安、周玉凝平阳王府同样收到赴宴的邀请。
“这潮瓯大捷,母后理应当为兵部庆功才是,怎会突然在今晚邀你我赴宴,仲安,你说母后是怎么想的?”
周玉凝狐疑问道,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晚的赴宴一定不是庆功。
“母后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设宴的时间和地点有些耐人寻味。母后几乎不曾在云溪宫中设宴,即便是家宴,也不曾有过。突然在云溪宫中设宴,才最耐人寻味。”
“那你的意思是?”
“以母后的秉性,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家宴,我琢磨着,定是遇到了棘手之事,故而要先在儿女之中将消息传开,同时让你我担保。”
“担保?!那能担保什么。”
薛仲安耐人寻味的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说:
“不得而知,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现在多想也没用,待等晚上赴宴,一切就都清楚了。”
夫妻二人商议来商议去没个头绪,一直等到天黑后,赴云溪宫中参加家宴。
抵达时,女帝正与段莹玉、周雪琳母女二人攀谈,次子周启也在,周晟尚未赶到,但应该也快了。
见周玉凝、薛仲安而至,女帝和颜悦色示意二人说:
“玉凝,仲安,过来先坐。”
“是,母后。”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周玉凝的眼神直愣愣落在段莹玉那黑白相间的“神奇”皮衣上,心里有些忍俊不禁,于是问道:
“惠妃娘娘,这裘皮大袄真是讨人喜欢。”
段莹玉这会儿真有些飘飘然然的得意忘形,她说:
“玉凝的眼力可越来越让人佩服,我这裘皮大袄,是用那貔貅的裘皮裁制,冬天可暖和了。”
段莹玉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周启接过话说:
“八月间叔叔命人从巴蜀送来的貔貅裘皮,母后送了一些给惠妃娘娘。”
周玉凝闻讯分外羡慕,遂即又说:
“是嘛,只听闻塞外裘皮贵如金,不曾想巴蜀也有这等精贵的裘皮,看来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时女帝开口说道:
“周照宁经营无方,如今以裘皮向朕乞和,着实把朝廷的脸面都丢干净了,今日只叙家情,不谈国政,来,都来坐下。”
貔貅就是大熊猫,段莹玉穿的大皮袄就是用熊猫皮做的。
这会儿四川、秦岭山脉、滇北、巴东,乃至贵州北部,湖南、湖北西部,西藏东部,都广泛分布有大熊猫,种群数量庞大,周照宁豢养有大量大熊猫用于作战,熊猫皮的获取较为容易。
今年八月朝廷与周照宁正式停战后,周照宁老老实实派人朝贡,由于手头拮据,实在没什么好送的,就只能送一些当地的土货和稀奇商品,熊猫皮是巴蜀独有珍惜野生动物制品,自然而然就送了一百张。
当然,就事论事说,熊猫在近现代因为其特别萌的价值,是特级保护动物,享受帝王级待遇,这不假。
但搁古代,也就是山民猎人菜谱上改善伙食的一种肉类制品,而且由于口感不咋地,战斗力凶悍,熊猫在古代因为被吃的命运不是太高,主要是死于战争和为了毛皮。
周玉凝、薛仲安坐下不久,周晟姗姗来迟,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来的更早,却不想女帝今日还请了其他人等,其实也早应该想到。
“既然都来了,那就去东暖阁开席吧,走,都陪朕去东暖阁。”
“是。”
东暖阁虽叫东暖阁,却不在云溪宫的东面,而在云溪宫的西面,原因是早年云溪宫还没有,在云溪宫的东面有处昙花阁,东暖阁在昙花阁东面,筹建云溪宫时,东暖阁并未拆迁,继续保留了下来,于是云溪宫的东暖阁在反而在西面。
少顷,众人徒步而至东暖阁,由于不常来,而且也不可能常来,愣是见多识广见惯了大世面,满眼都是黄金珠宝的段莹玉大为震惊。
看着窗户上偌大的水晶玻璃,心里的羡慕油然而生。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其他几位子女,不禁都在心想自己的母亲这要多有钱,多奢侈。
于是段莹玉忍不住问道:
“陛下,妹妹没看错吧,这东暖阁的窗纸怎么都没了?”
段莹玉这话问的很有技巧,你不能说窗户都变成了玻璃,因为这玩意儿在当下还很金贵,当然,至少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还很金贵,所以只能当没看见,以为是没贴窗户纸。
窗纸秋冬季贴的更多,春夏季非主要功能屋舍并不贴窗纸,大户人家更多时候用窗帘以代替。
东暖阁既然是皇家场所,窗户纸也就太低级了,所以用的都是窗帘,窗帘这么一拉开,里外通透明净,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不同于以往,云溪宫的东暖阁是今年三月开始修缮,七月才竣工,窗框之内的雕花都被玻璃所代替,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段莹玉问的,也正是其他人等想问的,女帝看在眼中却声色全无,只在脸上略浮起一些得意,她说:
“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走吧,别让菜都凉了。”
“是……”
众人怀揣着好奇、费解与纳罕,在疑惑中各自入席。
做皇帝不容易,做女皇帝更不容易,在别人眼里,皇帝富甲天下,但在皇帝自己眼里,钱怎么也不够花。
所以有时候还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没钱装的很富裕,让别人觉得皇帝底气十足,尤其是不能让周围的一圈人觉得你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