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担心有些多余,南线岐军此行并未携带火炮,也没有携带小型化的火铳手炮,一是射程太近不好使,二是前膛火器不防水,而腊婆本土湿热多雨,不太灵便。
其三,数量太少,即便全国火炮都调来,也凑不齐一百门,少了根本不顶用,多了其实也不怎么顶用,反而容易陷入雨林地带的丛林泥沼,加之价格昂贵,容易沦为鸡肋火炮而拖累全军,反而招致失败,因此南线岐军并未携带火炮。
而火铳手炮的射程更近,有效杀伤范围才二三十步,在普通软弓,甚至单体弓射程之外,效果还不如弓,碰上硬弓、强弓,就更没戏。
尤其是火铳的主要威力在于破甲,而随着铠甲技术的发展,即便是单兵使用的强弩,对铠甲的倾彻力已经极大削弱,许多情况下弓箭往往把人扎成刺猬,也仅仅是扎透铠甲刺入皮肤,而不能对人体脏器造成伤害。
而热兵器之所以能在早期冷兵器巅峰逐渐成为主流,占据上风,根本因素就在于火器的破甲能力,即便是五毫米厚的钢制板甲,面对最原始的火铳,仍然无法抵御弹丸的倾彻。
同时火器的使用培训周期短,更节省体力,而培养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每次战役发射的弓箭数量,根据弓的拉力大小不同,少则十几支箭,多则二三十支已是极限。
而火器理论上能无限装填和使用,随着工业技术的进步发展,火器射程的提高,最终彻底取代弓弩。
而腊婆军除缴获交趾的简化版番军铠,其整体防护装备水平较为简陋,即便是轻弓都足以加以应对,而火器在早期的威力、射程有限,也决定了物理杀伤较弱,仍以声光制造恐吓为主,如此岐军携带的拉弦炸天雷与炸药,足够加以应对,而且投掷距离和数量效率都管够。
就在赵禹得到命令的第二天,岐军陆续发现腊婆军异动,有鉴于雨势渐缓,计谋将成,马文修预感大战将至,遂即从城中招回楚砚杰。
“二位,今日中午来报,从昨日下午开始,腊婆军调动频繁,似有大举用兵之像,本将以为,赵禹应该已经中计,正在调兵遣将围攻我军,此议二位意下如何。”
“对峙近三月,如今天气转晴,地面依然泥泞,对腊婆军有利,若是继续拖至十一二月,其优势全无,末将也赞同总管此议。”
“嗯,海郡王以为如何?”
“既然时机成熟,一战也无妨。只是本王更担心,赵禹会如何攻我,我军又将以多少兵力应对,马总管可有安排。”
“本将判断,赵禹不会强攻潮瓯城,而会先切断东门与港口,再围城。”
“但即便切断了东门,赵禹也无法包围潮瓯,城中的投石机,他应该清楚。所以本王担心的是,他们有何办法破城。”
“或许是等我军染病后战力尽丧,再行攻城。”
楚砚杰猜测道,沈云卿摇了摇头:
“那他们就不怕我军瘟病传入城中,害死了城中的几万人。”
“那海郡王的意思是?”
“如今城中除了赵元的一千兵马,城中的工具、农具、兵器尽数被我军收缴,赵禹若想里应外合,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可能。但若是想从东门城外的马道攻入城中,也不不可能。
东门马道下埋有炸药,其若攻占东门外至港口这段白地,我军大可炸毁东门外的马道,其也无法借由城外马道进入东门。
至于赵禹手中是否有炸药,威胁倒是不大,腊婆军攻破天南关、邕州城墙,所用皆是炸药,消耗极大。即便还有,其没得补充,所剩不会太多,故而炸药使用会更加谨慎,尤其是在兵力、人心占有绝对优势之下,其不会轻易使用炸药。”
马文修判断赵禹主攻东门并非空穴来风,由于炸药的出现,或多或少改变了攻城战争的形态。
由于东门是连接港口最近的直线通道,入城后为便于控制全城,南、北、西三门处于封闭状态,岐军的重点也在东门,为保证东门内外不被切断,东门外的城墙下建有六条马道,所以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情况。
当然,也是明显违背军事常识的兵家大忌,没人会在城外建造马道连接城墙,如此一来,城门岂不成了摆设。但是有了炸药,那就另说了。
岐军即便丧失了东门外的据点,也能随时炸毁城外的马道,修建马道之初,马道下就预设有木箱,必要时填入炸药,以炸毁马道。这一点,赵禹应该清楚。
而岐军又在城中南、北、西三门城墙下配置有大量投石机等远程武器,潮瓯城虽然只进不出,但并非完全没有出城的可能,因此赵禹也该知道。
但唯独东门没有远程投射器械,因为没有必要,也不合适。
如果东门配置投石机械,且不说用不上,还耗费劳力,东门又是城中岐军退往港口的退路,倘若腊婆军剑走偏锋先取东门,东门之外一里范围之内,都将被投石机覆盖,对岐军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当然,撤退时可以烧掉或是炸毁,但战争的不确定性和通信的滞后,让统帅层对战场末端的控制力呈反相衰减,指挥层级越高,对末端命令的传达和指挥能力越差。
近现代集团军部,能指挥到班级单位,甚至个人,因为通信保障和战争技术,提高了信息化程度,战争理念的改变,改变了战争目的。
而当下,帅帐的指挥力,最大只到五百人至千人,再往下,将帅对末端的指挥控制能力越低,这个时候更要求中层、基层将官的自我能力。
如果提前下达敌军破城,烧毁投石机的命令,又可能因为基层将官对敌军破城程度的判断模糊,而让命令滞后,甚至无法执行。
同时敌军攻入城中,也可能被再次驱逐,无论是烧毁还是没烧毁,对己方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
由于岐军大量配置有火器和投石机,强攻南、北、西三门显然是不可取的。岐军的部署基本是摆明的,腊婆军不是没见过岐军火器的厉害,即便是傻子,也不会选择强攻三门。
因此先攻取东门外,再从外围围城,是最佳战术。
但问题是,岐军即便即便退守城中,南、北、西三门的投石机依然覆盖射程一里之内几乎所有战场空间,攻打三门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
如攻东门,也必将是岐军重点防线,腊婆军如何进攻,都会付出惨重代价。
即便等到岐军大面积发病,他赵禹就不怕传染全城,最后只得到个空城?
沈云卿思来想去,赵禹攻打东门外围不假,问题是拿下东门之后,其必须速取潮瓯城,否则可能再度陷入僵持,对腊婆军反而不利。
会议讨论至此,似乎陷入了困局,但马文修却说:
“海郡王只思我军之败,却不思我军若是取胜,赵禹之计岂还有用武之地。”
“这个……总管所言倒也对,如果赵禹战败,东门外仍牢牢掌控我军手中,确实谈不上围城再攻城。只是本王担心,其手段重点不在东门,那就麻烦了。”
赵禹铁定是有速取潮瓯城的办法,只不过是岐军缺乏在丛林热带作战的经验,一时半会儿看不透腊婆军在搞什么名堂,所以问题关键不在东门之战,而在赵禹战败后,这个办法会否继续有效。
换而言之说,如果本来是刺杀,顺道炸毁目标建筑,然刺杀未果反被打脸,刺杀变自残,拿着炸药同归于尽,这就麻烦了。
赵禹的破城的手段,就好比是捆上身上的炸药,你知道他一定会用,但不知道他失败后,会什么时候扔出来一个王炸。
马文修信心十足,有把握击退赵禹进攻,但如果这个王炸仍然有效,无疑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纵然岐军牢牢控制潮瓯与港口,对接下来的作战无疑是极为不利的。
当初制定的方略,是岐军在最大可能避免自己伤亡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给予腊婆军以杀伤,如果最终变成两败俱伤,南线作战就会失败,因为短期内已经没有资源可供岐军投入战场。
会议持续了两个时辰,黄昏时,马文修召集旅帅、都尉,旅、府两级武官分派作战任务。
天黑时,沈云卿回到自己帐中,欧阳龙菲准备了饭菜,正端在桌上。
“郡王,总管是要用兵吗。”
“嗯,今日起,你与其他姐妹暂时退往港口,若有意外,退往船上自保。”
“属下奉旨命保护大人安危,龙菲恕难从命。”
欧龙龙菲拒绝退往港口,沈云卿拍着她的左肩语重心长说:
“你的箭伤势未愈,若有什么闪失,本王于心何忍。况且说,本王就在营中,难道还能被掳走不成。”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战争与女人无关,平日里本王可以任由着你等,现在不行。都听我的,退往港口暂避。”
犹豫许久,欧阳龙菲终于让步:
“属下遵命。”
“这就好,现在去将吕暮然、吴滔、朱翁御、张翀、陆文五人唤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是。”
大战在即,有些该安排避险的要安排避险,相较于普通的士兵,吕暮然等人的命,要精贵的多。不是因为他们的天生高人一等命贵,而是他们的脑子,是无价的。
人才培养不易,他现在损失不起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