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立下军令状,随军出征的效应迅速引起强烈反响,想什么的都有,怀着不同心态思考这件事的不在少数。
应付了众人,沈云卿又马不停蹄赶往兵部,此时天色已黑,周晟火急火燎赶往泸溪宫去见周雪琳,此时段莹玉正在镀锡玻璃镜前穿金戴银,满足着自己的虚荣心。
“雪琳,你看娘的玛瑙朱玉项链好不好看。”
“好看……”
周雪琳一副爱答不理心不在焉,继续逗着四个孩子。见此状,段莹玉舔着脸上前说:
“雪琳,娘的项链好不好看,说句话呀。”
“不都说了嘛,好看好看,全天下最美就是娘你啦。”
周雪琳没有好气,段莹玉不免有些不乐意:
“雪琳,娘这可是为你好呀,娘百年之后,这些家当可都是留给你的财宝,娘这是都是为你积蓄置办些家当。”
“娘,再好的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置办再多能有什么用。”
“嘿,你这丫头,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子孙后代着想啊,万一哪日落魄了,好歹祖上积了阴德,手头多少有一些,总比要死要活的好。”
“娘,云卿都说了,钱是靠本事赚的,不是列祖列宗积得阴德,靠阴德逃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反可能害了孩子。自小就得让孩子长本事,日后才能不吃亏。”
“这话娘不爱听,哪有不给子孙留财的道理,我看云卿一定是给亲家公给带傻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公公。”
“怎么啦,没有娘,他沈家能有今天吗,还不都是娘!”
段莹玉拍着胸脯理直气壮,似乎沈家今天没她贵妃娘娘,就走投无路饿死路边了一早。
走在母女二人拌嘴时,欧阳龙菲入室禀报:
“贵妃娘娘,三殿下来了,有要紧事找公主殿下,二夫人已经先去了中庭。”
“知道了,我立马过去。”
周雪琳话音落下,欧阳龙菲转身要走,段莹玉忙不迭将她喊住:
“龙菲啊。”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龙菲啊,你看我的玛瑙朱玉漂不漂亮啊。”
欧阳龙菲闻讯先是一愣,立马点头连连,机械说道:
“漂亮。”
“呵哈哈,还是龙菲最有眼光。”
此言一出,周雪琳不仅额角抽搐,不禁心想自己的娘已经财迷心窍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少顷,母女二人来到中庭后堂,刚入屋门便见独孤玥坐哭在左席,二人见状大为惊诧,段莹玉走进周晟跟前,一副大义凌然的数落周晟:
“晟儿啊,你都说了什么呀,看你把我家玥儿都给说哭了。”
周晟一脸无辜,他当然知道丈夫出征哪有妻女不哭的道理,他忙是起身辩解说:
“惠娘娘,不是孤有意,是海郡王要随军出征,还立下了军令状,孤是来告诉雪琳妹妹一声。”
此言一出,段莹玉一脸嘚瑟得意之色一扫而空。
“什么啊,出征,立军令状!哎呦,真是天杀的呀,天下良将无数,云卿哪会行军打仗,谁出征不好,偏偏要他去,我的心头肉啊……”
同时错愕惊诧措手不及的还有周雪琳,闻讯沈云卿即将出征,俊美的容颜嘎然失色,她忙说:
“三哥,你莫要戏言。”
“嗨,君令如山,当朝下的诏,三哥能胡说吗,不信晚上去问沈云卿便是了。若非沈云卿主动请缨,母后怎能同意。”
言犹未了,闻讯沈云卿主动抛家弃子而去,段莹玉哭的更是厉害:
“哎呦,这个没良心的呀,平日里就属我最疼他了呀,他竟不与我这个做娘的商量一声,也不跟雪琳说一声,竟然自作主张随军远去,这让我怎么活呀,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呀……”
言毕,段莹玉已经顾不得什么贵妃的身段,干脆坐地上又哭又闹,这好在是还有贵妃的身段,和这一身上好的锦缎加身,要不然真能在地上打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根滚在地上的珠宝手杖呢。
“三哥,云卿何故要请缨远征,他既不会带兵,也不会打仗,此去如何帮得上忙。”
“他只说对腊婆了如指掌,非他去,兵部才会用兵。哦,对了,忘说了。岭西道邕州已被腊婆贼兵攻破,屠民数万,钦州也危在旦夕,南征已无望,故而只能走海上去攻。
沈云卿自称对腊婆了若指掌,而兵部认为风险太大,故而不想海上用兵,但碍于情势,仍主张陆路用兵,但陆路用兵代价过大,母后不准,兵部自己也无把握。唯有沈云卿有把握轻取腊婆,以母后心意,定会采纳沈云卿谏策,否则战事靡耗日久,绝非兵部与母后所见。”
“那也犯不着立军令状,自断生路呀。”
“妹妹有所不知,沈云卿所提方略兵部认为绝无取胜把握,但沈云卿却抱定此念,因此争执不下,这才除此下策,唯有用他的人头,才能说服兵部,否则兵部连自己都说不过,何谈去说服其他战将。”
“那也不能自寻死路呀,我的天呀……”段莹玉不失时机的哭闹折腾一下,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还有个贵妃坐地上。
这时独孤玥擦去泪水,上前来说:
“与其胡思乱想,还是等云卿回宫后再问原由吧。”
周雪琳、周晟刚要点头,也不知道段莹玉哪来的力气,撒什么疯,噌一下窜起地面气势汹汹说:
“不行,本宫要去找这个不孝女婿问个明白,是本宫亏待他了,还是存心要跟本宫过不去,反了他。”
这时周雪琳忙是拉住段莹玉说:
“娘啊,军国大事岂能儿戏,云卿是为天下大计肩负如此重担,娘岂能去丢人现眼,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那也不行,为了你们娘儿仨的将来,娘就是不要这脸皮,也要把他拽回来,兵部去不成,娘求去找陛下。”
言毕,段莹玉丝毫不顾身份地位和局势,执意赶赴御书房找公孙芸惠评理去。
而与此同时,沈云卿在兵部众人见证下,立下军令状,就用兵腊婆展开进一步计划商讨,迅速修改前番用兵方略和后勤调度。
由于邕州根基已经动摇,钦州情况不明,陆路南征丧失前进基地,原本的南征北线计划已经无法实施。
原计划北线兵力正面展开,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寸一寸攥紧了拳头推,因为正面是交趾平原,背后是天南关,是邕州、钦州两块前进基地,之间虽然隔着十万大山,但好歹背后有条根。
现在大军被迫滞留邕州、钦州一带,收拢难民维持治安,恢复当地生产,巩固防线,同时腊婆军退走后,绝不会放弃邕州以南的十万大山和天南关两道天然屏障,由此就变成岐军从平原进攻山地,一座一座山头争夺,对岐军极为不利,此前的作战计划行军方案尽数作废。
此番改为海上出兵,又面临兵员、补给不足,同时还要挑起南征大梁,与北线分至两地带来的通信协调不便,都将加剧南线登陆后的困境。
有鉴于此,和盘托出海外雇佣夷兵之策,以减轻己方伤亡和本土运兵,同时建议筹建正式的海军与类似海军陆战军种,在登州水军规模上,从其他番军借调兵马改编海军,以适应日后频繁的海外作战。
此二策倒是得到兵部全力赞同,毕竟能花钱解决的战争问题,兵部比谁都乐意。
古语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金钱和佣兵显然是伐谋、伐交的综合体现,同时少死自己人,何尝不是减轻己方伤亡负担和抚恤的手段。
佣兵最大的优点是拿钱办事,死后两清,没有后续伤亡抚恤和舆论谴责的压力。当然,就当下而言,也没什么舆论谴责。
同时佣兵领取的薪资高昂,本就是一笔一次性的薪资,不存在阵亡抚恤和政府赡养义务,既然拿这么高的薪水,就意味着高风险。
同时一并推动扩充海防,得到了马文修与河北、西辽将领的支持,尤其是新式三千石宝船造出后,扩充远洋水军意味着更大船、更多兵、更多的运力和保障,增加海上的运力,意味着陆路能减少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民夫,腾挪的人力又能转入农业、手工业生产,甚至转化为军兵。
倒是薛伯充顾虑重重,担心海外佣兵变成第二个安国公慕容奥翔,尽管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那层意思。
岐朝立国战争,库兀图族当年南下入关,何尝不是打着助战的名义出兵南下,以助战之名,行劫掠之实。开国圣祖先帝也默许了库兀图族的所作所为,藉此借由库兀图族平定了北方,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雇佣模式。
薛伯充担心,现在由朝廷公开让雇佣军合法化,带来的后续的政治待遇问题。如果都像安国公这样拥兵自重讨要地盘、供奉,还养着几百万人,早晚又是第二个安国公。
薛伯充的担忧不能说全无道理,雇佣军反客为主,吃大户的不在少数,沈云卿两世为人,这点一点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历史上被自家养起来的雇佣兵灭国的不在少数,罗马是典型。此外欧洲封建领主时期,更是有几伙雇佣军勾结好了,去骗领主的财富,最后杀领主取而代之的典型也不在少数。
因此雇佣兵本质上是靠不住的,一个正常的国家,从根本上仍应该健全完善强大自己的国防体系,雇佣军可以是一支精锐,但绝不能把国防力量全部承包给雇佣军,如此无异于养虎为患。
同时也不能一竿子都打死,只要明确了雇佣军的利弊,从政策上制度化,防范好,加强自助国防力量,同时积极发扬文明优势和物质文化,足以让多数雇佣兵,为了妻儿老小的生活,服从帝国的意志。
至于那些少数有野心的,如果能侥幸活到卸甲,也将从制度上削弱其危害。
兵部的会议持续至凌晨未见散去,段莹玉去找女帝评理,结果反被当面数落一顿。
公孙芸惠心知肚明,段莹玉强留沈云卿哪里是什么心头肉,不放心,根本是担心沈云卿一走,沈家生意一落千丈,或是沈云卿有个三长两短,段莹玉下半辈子没了进项,实则还是心里的贪念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