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徐州马不停蹄赶赴海通,朱公成、杨思茅、皮小五、郭友东等四千七百多人将在四月至六月分批坐船前往夷洲。
沈云卿此前先行准备了木料、水泥等建筑草料和泥瓦匠,运往夷洲,勘察选址,好让迁民有个落脚之处。避免居无定所,引起的疾病和蛇虫猛兽袭击。
此番再赴海通,沈云卿准备了药品、种子、牲畜、农具和生活用品。
药品以化学片剂、中成药为主,中草药其实也很多,但见效慢,甚至还不如一些提纯的中成药。
夷洲虽然上不上恶劣,但是蚊虫叮咬和亚热带环境引起的疾病太厉害,发病快,死亡率高,外来人口适应性差,容易中招。
为方便迁民使用,化学片剂和中成药详细罗列了适应症,即便没有大夫、郎中,普通的感冒发烧、流感喷嚏、出血化脓等等小病都能解决。当然,甭看是小病,在当下处理不好确实能要人命。
种子准备了宁阳的高产稻种,和北方的小麦、大豆、油菜、高粱、蔬菜,牲口以牛和鸡鸭鹅为主,不带猪羊。
夷洲的土地其实并不贫瘠,相反气候较热,土地相当肥沃,但是平原少,而山地多,可耕种的耕地却不多。
同时夷洲与福建隔海相望,这个时期的福建开发程度低,人口少,而福建又是丘陵为主地貌,耕地相对贫瘠,间接导致当地种子的产力低,然后传到夷洲,平均亩产长期维持在八九斗一亩。
改良品种,丰富种类,推广梯田,大量使用畜力,并减少猪羊等“养单位”较高的牲畜,有利于迁民的自给自足,促进当地经济。
海通民变平息后,县令仍然一直没给补,倒是忙坏了王曦照。
因为王柬的“兴风作浪”,江淮道上罢免的县令近三十人,六曹有两百多人,刺史三人,转运、盐铁二十多人,就差把汪晨贵一起罢免。
由于风波尚未平息,女帝正值忙着给各地补缺,海通即将成为沈云卿的封地,县令的任免格外慎重。
海通呆了小七日,离开时顾温从宁阳赶来,询问中选驸马一事。
原来是沈云卿一路耽搁,朝廷邸报先行发到了兰陵,在兰陵掀起了轩然大波。
“真没想到,这个驸马竟然会是沈云卿,这下麻烦了。”李义清永远给人以杞人忧天的感觉,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看来都是麻烦。
这时刘岩镜说:
“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沈云卿摇身一变成了郡王,日后若重操旧业,整个江南谁争得过他,谁还敢跟他争。”
“那刘员外你的意思呢?”
“卢希彭、朱惟钧倒了,但户部和薛伯充还在,刘某琢磨着,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且天高皇帝远,拿他奈何不得,但是如今去了神都呆着,就成了他天高皇帝远,奈何不得我们。倒是不如趁其在兰陵势力收缩,把他赶出去。”
“这能行吗,他日后好歹是驸马,也不是个善茬,就过去几年掀出这么大的风浪,日后还不得变本加厉的找你我算账。”
李义清前怕狼后怕虎,总有顾虑,可刘岩镜却没那么多担心,他说:
“李大人真以为这个驸马是好做的?大人也不想想,神都是什么地方,各路神仙哪个不是一座大山,沈云卿在他们眼皮底下,岂能像在江南如鱼得水。
况且说,当时的沈云卿,不过是个小人物,而现今他这条大鱼人人看得见,岂能令他从容。”
“如此说,沈云卿去了神都,还不如在宁阳。”
“这倒未必,但是江南的事,他鞭长莫及。想要再掀起什么风浪,绝不会像此前这般容易。所以不妨趁他元气大伤立足未,将他势力赶过江去,令沈家在兰陵永远翻不了身。”
“嗯,言之有理,不过得容本官仔细想想。”
刘岩镜打的好算盘,他的触角已经伸到江淮道,只要将沈云卿赶出兰陵,沈云卿今后就只能龟缩在海通那个穷地方,纵然他是郡王,没有二三十年的经营,海通甭想有什么起色,至于二三十年后,天知道朝廷还有没有。
沈云卿在兰陵和海通之间只能保一个,其实以现在的财力,保一个都够呛。而且只能保海通,海通毕竟是海通公主的封地,没道理弃之不顾。
届时刘岩镜在江北大肆扩张,沈云卿只能疲于在海通应付,无力与之竞争,加之把两江官宦、财阀得罪了个干净,沈云卿现在是一个人在多条战线和所有人在斗,他分身乏术。
就在这番谈话结束的四天后,沈云卿坐船回到宁阳,中选驸马的消息传开不久,各方宾朋齐聚宁阳前来贺喜,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关系好的关系差的,甚至去年因为赔偿,闹掰翻脸的,现在也能舔着脸上门。
“儿啊,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呀,咱家终于咸鱼翻身光宗耀祖,盼到了出头之日,不枉为娘辛苦教导二十年。当年第一眼看到人家公主,娘就知道对眼,这才几年呀,都是自家的媳妇了,这缘分放眼天下也绝无仅有。”
沈母高秀珍高兴地合不拢嘴,毫不夸张的说,脸上都能开出花儿来。
这时沈严良也说: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头。云卿啊,这个前程你可要好自珍惜,今往后就过个舒坦日子,别整天想着和官斗,和商斗,斗来斗去害的都是自己呀。”
“爹、娘,这个驸马哪是好做的,就是孩儿想清闲,陛下也不会让儿歇着,这个驸马可不是闲差。”
话音未落,高秀珍如打鸡血忙不迭说:
“忙的好啊,你爹鼠目寸光,刚得荣华富贵就想着安逸吃老本,这怎么能行,钱还得赚,生意也得照做,得给儿孙留点阴德。”
“娘,哪是你说的这般容易,真以为皇帝她老人家能让咱舒舒服服赚钱,都往咱自己兜里揣,皇帝陛下可比咱们精明。”
沈严良隐隐听出些弦外之音,遂即插话问:
“云卿,这话怎么说?”
“爹,您不知道吧,去年正月选驸马那会儿,皇帝就已经在打咱家的注意,幸亏去年咱们没在海通多买地,这要是买了一两百万亩地,现在早都是人家的了。
就现在,内司府已经让人下江南细查咱家底细,海通那三十二万亩地,很快得充公。”
“什么啊,充公!”
沈严良闻讯心头一阵绞痛,险些没眼前拉黑栽倒在地,此时高秀珍炸着嗓门咆哮说:
“儿啊,没弄错吧,娶公主皇家不陪嫁,反倒是要收咱家的产业,这是什么道理呀,她皇帝也太抠门了吧!”
“娘啊,朝廷的规矩都立了几百年,明摆着就搁那儿,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皇帝一早就算计了咱家,是要拿咱家做垫脚石。”
“那也不对呀,皇亲国戚哪个不圈地,凭什么咱家就不行。”
高秀珍气势汹汹,幸亏这是在江南,要是在神都,多半能去找公孙芸惠讲理。
按律,自县公开始奔上,名下和三族之内不能拥有超过一万亩土地,所以沈家名下的田产不能超过一万亩。但实际情况是皇亲国戚大量圈地,因为三族之外还有九族。
三族包括本人在内的父族、母族、子族,但父族、母族、子族还有各三族,皇亲国戚们都把田产挂在三族外的九族,所以皇亲国戚名义上没多少田产,但却利用远房亲戚侵占土地谋取利益。
当然,沈云卿也能这么做,但这还没娶公主,就想着如何逃避法律门槛,且不说女帝面前说不过去,其实也没可能。
因为高、沈、李三家两代都是单传,所以三族之外没近亲的六族托管财产的基础。
“爹,咱家这次是结结实实吃了大亏,被人家拿着当刀使唤,到头来给人家连皮带肉吃进肚子里连骨头渣一个也不剩,咱家这次哪是去享清福,是去给人家当长工,白使唤呀。”
“呜呜……天呀,这还有没有王法呀,还让不让人活呀……”
高秀珍寻死腻活就差在地上打滚,沈严良几次大起大落,心态虽然平和许多,但一夜回到旧社会,仍然接受不了,他说:
“云卿啊,兰陵、宁阳的产业都完了,咱家现在除了银子和秀州的盐场,可什么都没有了啊。”
“爹,您放心,不需两年,孩儿一定能重振家业,孩儿已经想好退路,此番回来正是谋划咱家翻身,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时高秀珍沮丧说:
“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个翻身法。”
“娘,路是走出来的,只要有手艺,赚钱的门道多的就是,何必等着吃兰陵这口饭。明天孩儿就去找刘岩镜,与他交涉,以免他落井下石,断了咱家的退路。”
“唉……”沈严良一息长叹,听不出是喜是忧,下刻他说:“云卿啊,如今你长大了,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做主,这一次,我也该和你娘享享清福,等着抱孙子了,从今往后,这个家,就交到你的手上,千万不要辱没了祖宗啊。”
“爹您放心,有孩儿在,定有重振家业光宗耀祖的一天。”
沈云卿掷地有声字字铿锵,一直以来,他自以为自己拥有超越前人的认知,就能如何如何顺心如意。
但他错了,抛开认知和技术层面的因素,生活终归是生活,社会终归是社会,技术再进步,物质在丰富,社会生活、政治生态的本质永远是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