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沈云卿看来,眼下考虑这个问题有点过早。女帝有钱搞点军队并不意外,甚至是必然的结果。
首先,现在的岐帝国边军才四十万人,和鼎盛时期的五十多万边军近六十万,差了十多万,根本原因是财政大不如前,加之内战三年,国力严重衰退。
其次是反王周照宁据守巴蜀,手头有十几万兵,这十几万人占了岐军的编制,所以岐帝国总的边军还是五十多万,只不过分家给分掉了。
其次是女帝现在有钱了,但是不足以大修长城,但是战争迫在眉睫,总得有些措施,因此从短期来看,养精兵比修长城划算。
即便是沈云卿,也只会去养兵,修长城根本来不及,一是没钱,二是岐帝国的长城有四百多年没修过,这不是几年能修好的。
其三,除了北方问题,反王周照宁一直据守巴蜀总要解决,不排除这支兵马日后南下攻打巴蜀。
其四,国内情势好转,尤其是内司府吸了沈云卿的血后实力大增,又有金戋寺做靠山,扩充军备恢复帝国常备军员额势在必行。
最后,岐军的兵权已经固化,短时内要大幅调整不容易,所以只能把员额做大,稀释既有兵权。
种种因素相叠加,女帝自行扩军养兵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这么想,其他人可未必。
尤其是户部倒台了,女帝要重振雄风,谁都觉得可能被过河拆桥,更何况现在太子之位不明朗,水面下的暗流汹涌,不比水面上的风浪更小。
当晚周晟夫妇在客栈用餐,特意让人去聚来德酒楼买了几只好菜,气氛很是融洽。
而当晚,平阳郡府中却愁云惨淡。
“真没想到,驸马选了半天,竟会是沈云卿,简直难以置信。”周玉凝高兴不起来,确切的说,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
这时薛仲安说:
“但现在看来,母后去年下旨招选驸马的四个条件,明摆着就是冲着沈云卿去的。”
“说的有道理,谁能二十四岁前聚财过百万,还得是文武双全的秀才,满天下也只有他沈云卿一个,怎早没想到呢。”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即便是当初识破母后心计,也奈何不了。”
“那怎能办,总不能眼看着这个灾星娶了雪琳,做亲家吧。”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杀了他。”
“要不,我去跟母后说说?”
周玉凝提议道,薛仲安摇了摇头:
“断不可如此,这般非但不能让母后回心转意,还可能让母后对你我心生不满。我看,这桩婚事是挡不住的,与其跟他作对,不如把他约束起来。”
“一个大活人,还是个闯祸的灾星,还能怎么个约束。”
“只要他进了神都,今后就是笼子里的鸟,想做什么,可不像在江南那么方便。他与雪琳成婚后,至少也是个驸马郡王,按规矩,他不能常离神都,只要在神都,想要治他还不容易。”
“话虽如此,但我可听说他的花花肠子馊主意,能装一大船,神都怕是未必能困得住他。”
“呵呵。”薛仲安冷冷一笑,继续又说:“就你我夫妻,自然是困不住他,但若是怀王、户部、吏部、安国公都出手,他就是个人精,也给他踩扁了,还怕他翻天不成。”
这古语说得好,天高皇帝远,你鞭长莫及。
沈云卿在江南折腾,神都的消息时间延迟很大,做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同时沈云卿的认知又高出几头,要跟上他的套路节奏,还真不容易。
但现在不一样,你近在咫尺,想要做点什么立马知道,反应的速度大大提前。
更重要的是,就去年,沈云卿爆发出的能量不光让户部成功垮台,重点是引起所有势力高度关注。换而言之,你把多数人都给得罪了,众目睽睽之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想要犯事,大家都是明眼人。
翌日,沈云卿赶往工部机械司,去将陈炳言船上的药水、试剂,和一些简易的用品运入城中,花费了十多日培训人员,示范操作流程,试剂、药水最终将交由工部送往江淮,筛选后可种高粱的土地将用于灾民安置,而淮河两岸的土地暂时只能放弃部分,用于行洪。
工部制造的收割车经过去年两季的试验和改进趋于定型,沈云卿尝试让机械司生产的滚珠轴承和滚针轴承倒是做了出来,可问题是充其量只是个样子货。
在原理上实现了轴承的功能,但是机械性能和当下普通的铁质品没有区别,根本经不住使用,林毅贤居然还说这东西不靠谱,用着用着就坏了。
其实哪是什么不靠谱,根本是材料性能、加工技术、热处理、机械设备、加工精度、标准化跟不上。
工部忙活了十多天,高鸿、周晟陆续来过几次,同时进宫探望了司徒潭、袁楷朔。
沈云卿一时半会儿还没相好如何安置袁楷朔,而司徒潭又无疑是个富有远见的人,终身囚禁不免可惜了。
二月二十七早朝,女帝下诏公布了招选驸马的最终结果,驸马这顶帽子毫无悬念花落沈云卿头上,满朝文武没有多大反应。消息一早已经传开,即便有反应,下诏前就应该去找女帝评理。
早朝散后,女帝在金律园中再度召见沈云卿,驸马之事倒是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带过,其实也没比必要多说。
首先之前都已经打过几次预防针,其次是今后有的是唠嗑的机会,你要是不识相,三十五号天字房给你留着呢。
“惠贵妃对雪琳疼爱有加,故而朕已经答应了惠贵妃,你与海通公主完婚后,只能居于宫中,你可记住。”
“陛下,臣日后琐事繁多,有些事情还有危险,这恐怕不合适吧。”
“不合适!”女帝口气一沉,挑着秀美瞪着虎目又说:“那你要怎样才合适啊。”
“呃……”
沈云卿语塞,女帝紧接着替他出了个主意:
“别忘了,天牢地下三十五号囚房,朕可替你留着呢,改日朕让人好好打扫打扫,也有个郡王府的样子。”
“不不不,陛下美意臣心领了,那就住地上吧,那就住地上吧。”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女帝瞥了一眼,与欧阳羽说:“欧阳,东西。”
“陛下拿稳。”
接过一本后落落的书册,女帝转给沈云卿说:
“这是朕根据你所提金戋寺方略,拟定的正本,你拿回去好生研读,若有不妥,随时告知于向朕。”
沈云卿恭敬接过方略,心里确实想着,多半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
“陛下,此方略怕不是臣当初所提内容吧。”
“当然是你所提方略基础之上修改而成,难不成要朕凭空编出来吗。”
“哦……”
沈云卿一息轻叹,其实心里压根不信。不等他将方略收起,女帝继续又说:
“金戋寺筹立在即,朕想让你挑起这个重担,你可有意?”
“陛下,按律,勋贵不能参政。臣若迎娶公主,便是郡王加身,而金戋寺卿、少卿都是官位,臣是不能担任的。”
“朕当然知道,金戋寺将置于由内司府辖下,暂不置金戋寺卿一职,欧阳将出任少卿一职,你为簿计员外,替朕经略锱铢兼济天下,你意如何?”
“臣领旨。”
金戋寺架构顶层设计基本延续了各寺的官名,置金戋寺卿、少卿,辖下各司置郎中、员外郎、主计、郎官。
这个簿计员外则是女帝新发明的职务,“簿计”出自女官六局司簿、司计两职,员外出自员外郎。
员外郎为实职,而员外多称呼退休后,曾有官生和富裕世家的老爷财主,而非在任,三者相合搞出了“主簿员外”,为正六品,高于员外郎从六品,但不是官,仅相当于聘请的高级管理人员,专司经略金戋寺。
欧阳羽此前一直出任内司府总领,总领的职权相当于总管,但总管是三品甚至二品的官,女官太年轻,显然不合适,故而置总领,相当于正五品。
现在由正五品提正四品或从四品,名正言顺合情合理,所有班底都从内司府借用,既少用人,还放心可靠。
“虚心”接受女帝任命,还没等沈云卿寻思透彻,女帝话锋一转说:
“娶了朕的女儿,今后起要懂规矩,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一定严加约束自己,绝不为陛下再添麻烦。”
“嗯,你明白就好。欧阳,引驸马去后宫,也该见见未来岳母,尽快安排大婚。”
“是,陛下。”
欧阳羽上前两步,脸上却是高深莫测之色:
“驸马,请吧。”
“等等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女帝闻讯蹙眉,只觉得有什么幺蛾子,所以脸色有些不痛快:
“何事?”
“陛下,工部之事已经妥当,臣想尽快赶回江南安排家事,此外朱公成、杨思茅等人迁徙在即,臣还想送他们一程。”
“嗯,准奏。”
“谢陛下,那臣告退了。”
俯身行礼,沈云卿缓缓退出廊亭下,随欧阳羽离开金律园,前往后宫。
途中,欧阳羽念念叨叨不断说着各种规矩,有些愣是他见多识广,也是头一次听说。
诸如国公、王、郡王、郡公、县公,允许一妻两妾,要再娶妾得要上报,皇帝同意才能纳妾。原因追究起来,是防止皇室勋贵种马太多,国库大封大赏吃不消。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段:
“但凡是国公、王爷、郡王、郡公、县公,三族之内名下土地不得多余万亩,凡超出者按律重罚,驸马可听清了。”
“这……”愣是他心脏再好,转眼要捐几十万亩地,这跟明抢也没区别:“欧阳大人,沈某在海通可是有三十二万亩地呀,这怎么使得。”
欧阳羽皮笑肉不笑,一脸幸灾乐祸说:
“朝廷的规矩,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怎么,你还想私藏不报?另外,奉劝驸马莫要打歪主意,陛下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哦……沈某算是明白了,真明白了……”
沈云卿恍然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女帝的算计之内,自从两年前他打算开发盐碱地,到招选驸马,一连串事件都是冲着他来的,最终的目的依旧是合理合法收割自己的红利。
这是幸亏去年开荒受阻,只买了三十二万亩地,这要是买下一两百万亩地,岂非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