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凤阳,西境云极,南川芜梦,北陆九歌。此四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并列人间四都。
七穹纳新,初启东洲,而后过南川,抵西境,通北陆,再直返七穹。
光月一行最后在北陆之都九歌择新完毕后,便火速返还七穹。
此次择新,得变异灵根三人,单灵根二十一人,双灵根五十五人,三灵根八十九人,除变异灵根及单灵根二十四人随斗风舟同行,其余人等皆由分会护送至七穹。
斗风舟议室,江灏正与光月议论回程事宜……
江灏看着桌上的地图,少见地皱着眉头,开口道:“师叔,我们最少仍需九日才可达七穹地界。此间,还要经过五苦之地,徒步穿过盲鸦山,东渡忘吾海,其中,盲鸦山尤为险恶,往年多有新选弟子止步于此地。”
“不妨事,以往怎么吩咐的,便怎么来。七穹,向来不需要废物……”
“五苦之地我有事处理,你们便先入盲鸦山,我自会前去与你们汇合。”
“是。”
五苦之地,只有寒冬与酷暑两个季节。活着的人,苦于生计。死去的人,心有不甘。游子,见过繁华会想念它的苍凉。过客,深陷它的囚笼便急着寻找出口。
人们对于五苦之地的“五苦”,颇有争议。佛家言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都说是七苦,怎么在这变成了五苦?难不成,是取这名的人只知道五苦,不知道七苦吗?还有,五苦又是哪五苦呢?
“五苦”实为“无苦”,后人言传之误罢了。取名之人,怕是想以“无苦”一名,在此安一方乐土,却未曾料到,居于此处的后人,埋怨此地艰苦,以为“无苦”是为“五苦”。
光月在斗风舟经过五苦之地时,未曾惊动他人,便独自下了飞舟。
光月一下飞舟,入眼便是,荒土乱石,沙地秃岭,没有半分生气,连普通的鸟兽也见不到一只。光月没有理会眼前的一切,她展开神识,直奔前方……
“什么都没了……”
老婆婆眼睛不大好,只能约摸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眼前立着。
“赤矿挖没了,树也没了,人也都走啦!没人在这住,黄沙风一刮,屋子一倒,你还能见到我这个老不死的都不错了……”
“那您认识一个叫小茶的姑娘吗?”
“小茶?这管小女孩都叫小茶,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再说,人都快走光了,就算有你说的这个小茶,也都走啦!”
“如此,多谢。”
光月走走停停,将附近的几座山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让她觉得熟悉的地方。也是,除了五苦之地和小茶,还有模模糊糊中一双温热的手,七岁那年发的高热,让她把自己是谁都给忘了,又怎会对这如同炮制的荒山有什么记忆?心里存的几分侥幸终究还是被这冰冷的山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盲鸦山?那是什么地方?”
一帮新选弟子聚集在一起议论着盲鸦山的事,像极了一群啄食的山雀,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一白衣男子笑了笑后,说道:“盲鸦山,山势高峻,群山连绵百里,为盲鸦群居之地。盲鸦,是一种邪禽,黑目无瞳,天生无法视物,但听力极佳,能听到方圆十里内的异动之声。善音攻,鸣声致幻,低阶修士闻之,或道心不稳,或走火入魔。”
而后,又有一紫衣男子道:“盲鸦宿高地,领空意识极强,一旦外来者入侵其领空,则会遭到群鸦疯狂的围攻,不死不休。喜食腐肉,发现猎物后,便高叫引来同伴一起杀死猎物,待猎物尸体腐烂后再一同分食。”
紫衣男子顿了顿,又加了句结论:“故而,徒步穿过盲山比乘坐飞舟更为稳妥。”
又一绿衣男子接过话头,对众人说道:“非也,依我看来,徒步穿过盲鸦山,是七穹对我们的考验。毕竟,盲鸦再怎么邪乎,也定然赶不上飞舟的速度。”
一黄衣女子轻哼了声,反驳道:“盲鸦山绵延近百里,其中盲鸦数目之多,怕是数不胜数。你想想,这遮天蔽日的盲鸦围着飞舟,飞舟之内又无法视物,犹如人之双目被蒙,双脚被缚,动弹不得。这样说来,乘飞舟过境,岂不是作茧自缚?”
一时间,这帮新生吵的不可开交。
“肃静!新生,每六人一组,可自行组队,组队完毕后,每组都会有两个师长领队,并分发敛息符、辟谷丹等若干符篆与丹药。入山后,各个小组分头行动,每一个时辰内用通灵令向我汇报一次小组情况。任何人,不可脱离小组单独行动,不可大声喧哗……都明白了吗?”
江灏按了按头,继续说道:“若你们连这山都出不了,那修道一途便也止步于此了,懂否?”
“明白!”
望着这些无知又无畏,并隐含期待的脸庞,江灏不由得扶额,“好,入山吧。”
“这里,怎么阴森森的……”
“邪物的老巢,你这不废话吗?”
两个年纪尚小的新生在后面小声议论着。
小包头听了,无奈地吩咐道:“大家小心点,这儿地形陡峭,地面湿滑,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这时,一个新生忽然注意到,一团黑雾中有两个绿色的点在微微晃动……
“诶,这有个发光的东西!”
那新生尖叫道:“啊!我的腿!”
“是绿芒蛇!快,把经脉封住!”
“好疼!好疼!”
“把毒逼出来!快!”
“药!药呢?赶紧上药!”
一阵刺耳的鸦叫声响起——
“不好,是盲鸦!”
“盲鸦,是盲鸦!怎么办啊!”
另外一个领队的师兄低骂道:“吵什么吵!忘了之前江师兄是怎么交代的了吗?”
小包头赶紧说道:“安静!敛息!封住听觉!盲鸦靠声音辨别方位,别出声!”
一只盲鸦从空中落下,在刚受伤的那个弟子附近徘徊,低低叫唤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那弟子本就因被绿芒蛇咬了一口,受了惊吓,这会子心神不宁,完全忘了要封住自己听觉这回事,只见着那盲鸦的一边叫唤一边跳着向他靠近,像是恶鬼在向他招手——
“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他拔出佩剑,毫无章法的挥舞着。
“不好,快!拦住他!”
“封住他的五感!直接打晕他!”
来不及了,那只盲鸦已经被惊动了,它连续高叫了几声,似乎在催促它的同伴,然后群鸦响应,哀鸣阵阵……
“糟了,走不了了,盲鸦群已经被引过来了,快设阵!”
“袁师兄,不行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灵石,支撑不了多久的!还不如放手一搏!”
“听我的,设阵!我已传讯于江师兄,他们很快就能来支援我们!能支撑多久是多久!盲鸦善音攻,以这几个新生的修为根本无力抵抗!”
“好!列阵!”
这边,江灏一队也不幸遇到了盲鸦,还是,一群正在进食的盲鸦。
“不好,小包头那边也遇到了盲鸦。”江灏边结阵,边对林疏朗吼道:“林师弟!传讯给你徐师兄!让他去帮你袁师兄!”
林疏朗立马解开通灵令,传讯道:“徐师兄,袁师兄那边遇到了盲鸦围攻,我们这边脱不开身,你快去支援!”
盲鸦群越来越密集了,地上、空中都是黑糟糟的一片。
“林师弟!联系上光月师叔了吗?”
江灏一边放着剑气,一边又接着喊到:“没联系上就接着联系!直到给我联系上为止!”说完后,又冲到了盲鸦群里……
林疏朗在阵内焦急万分,通灵令传讯了无数次,却还是联系不上光月师叔,眼瞧着江师兄灵力快要透支,阵法也濒临崩溃的境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弱者的可恨之处……
法阵,终于还是被毁了。阵内的新生无论修为几何,这时也只得拿起武器,准备殊死一战。这些新生没人在这时候退却一步,师兄们已经为他们挡在前面战斗太久了,他们需要靠自己了。活在别人的羽翼下,永远不可能成为强者!这一次,只要能活下来,他们定能在修道一途走的更远!
少年的白衣,此时红与黑交织其间,他的发带不知落在了何处,发间血块凝结,面上亦是血污斑驳。凡间的贵公子早就失了那一份体面与矜贵,此时的他,双眼放光,下手狠绝,如同修罗,只知杀戮……
天近破晓,晨光乍泄,他丹田内一丝灵力都抽不出了,却是越战越勇,盲鸦群此时正预备发起一次大的进攻——“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林疏朗一边奋力挥剑,一边试图加快捕捉周围的灵气化为己用,一丝,又一丝……灵气入体后逐渐凝固成水滴,慢慢聚集在一起,而后又疯狂向四肢百骸内的经脉涌去,未曾堵塞的经脉变被拓宽了不少,而堵塞的经脉瞬间被冲开,一道、两道、三道……十二条经脉全都被疏通了!禁锢的壁垒终于被破开,体内灵力充沛到,让他觉得自己挥手便可斩山河!
于是乎,提剑,一个字,杀!
大半日过去了,午后的太阳正毒辣辣地用火烤着山间的生灵,地上盲鸦的尸体在高温下也发出了令人窒息的腐臭味。然而,这里的人疲于厮杀,根本顾及不到这些。
“林师弟,还能撑住吗?”
“江师兄,我没事!”
“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江灏心中苦水直泛,心道,你没事,可是,我有事!在七穹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师叔怎么还不来!
江灏心里苦哈哈,嘴上却还是说道:“大家加把劲!这群畜生快被我们杀完了!”
这时,一新生惊呼道:“江师兄!那边又来了一群!”
一股脱力感席卷众人,他们从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但今日算是领会了一番——这该死的,杀不完的盲鸦!以前的师兄师姐是怎么过来的?!
别废话!赶紧的!于是,昏天暗日的厮杀又开始了……
满天星斗绚烂无比,却无人有这闲心观赏。一个个少年并肩作战,一刺一劈,看似默契十足,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已是极限。
忽的,长夜里炸开了一道雪光——空中下起了血雨,女子踏空而来,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下一瞬,她手中剑光大盛,整座山的寒气犹如实物般拔地而起,此间,冰霜倒挂,天地静默,唯雪一色。
所有人都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林疏朗最先缓过神来,行礼并开口道:“师叔!”
光月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道:“嗯,该走了。”
得救了!众弟子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