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夜阑,赫连香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休息。而百花结萝也换下了裙衫,将房内燃着的蜜烛吹灭,正打算回到床上休息。
倏忽之间,一抹黑色冷峻的身影不其然从门外而入,本是悄无声息,却因月色皎洁而映出他修长的影子。
开始百花结萝并未看清来人,还以为是这堂堂靖南王府竟然真的会有大胆的窃贼闯入进来。她正欲开口叫人,一双冰凉的手带着霜雪般的寒冷捂住了她的嘴巴。
月华下,姬子重看着眼前明显受了惊的女子,恍若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双莹澈的眸子满载惊恐。
但是,当她看清了自己的面容时,眉心顿时紧蹙,一双清眸里也蕴了两团火光,似恨不得熊熊烧掉自己才会甘心。
她惊吓,她嗔怒,无论哪一种表情,都竟如此深刻的映入姬子重如千尺深潭般的眸底,仿佛印在心底深处,再难拔出。
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
不知为何,心中竟默念出这一句诗来。
若是可以,他情愿将门外的美丽月光盈握手中,唯赠眼前绝色佳人。
左脚处传来钝痛,他眉宇微敛,冰凉的手指下意识中松了几分。百花结萝得了空隙,迅速脱离出了姬子重的身边,一张清雅绝俗的脸上满是戒备的目光。
此时的她,倒反像是一只全身竖起寒毛的小刺猬,又像是幽幽夜色中唯有一双眼眸湛亮警惕的小野猫。
姬子重唇角冷冷牵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之前和袁惜朝缱绻暧昧的画面,顿时眸若寒潭,说不尽的凛冽寒意。
“怎么,这会儿倒是装起贞洁烈女了。刚刚不是还同他人在湖边恩爱缱绻,对我倒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姬子重冷然的目光盯着百花结萝,百花结萝顿时感到周身无尽冷意。
身体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竟全然掌控在他的手中。
“堂堂晋王,竟然做起这等窥视他人事情的苟且勾当,当真让小女子我大为惊讶,也甚为不齿。”
比起害怕,胸口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将她侵袭。她感到难受异常,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仿佛只有对着眼前这个华贵冷峻的男子怒言相对,才会让她胸口的这种窒息感好受一些。
姬子重闻言,顿时面色发青,瞳眸阴沉。
显然被她气的不轻。
“贱人果然就是贱人。”
姬子重脸孔阴鸷,盯着百花结萝的眸子,恨不得要望穿她的眼底才会甘愿。
“既然王爷也说了我是贱人,像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倘若在留在我这里,岂不是大大玷污了您一身的清越高华。小女子可不敢再同您共处一室,要是您还不想离开,那就让小女子离开好了。”
再一次从姬子重从口中说出贱人这两个字,百花结萝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更感到自己的心开始被寸寸冷冻,让她如身置北极深渊之地,冷的如此彻骨彻底。
然当痛到极致,却反而粲然一笑。
那一双明眸善睐,幽幽若深泉寒潭,若浩宇寒星,令她一张清雅秀媚的面容,更添倾国倾城的绝色之态。
然这笑却让人觉得刺痛,等姬子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只着一身单薄如雪中衣的百花结萝已经快步买过高高的门槛,就要向楼下走去。
铁臂迅速一揽,由不得百花结萝做半分反抗,她娇小的身体便轻易被赫连姬子重重新带入怀中。
软腻温香,姬子重难免情动。
俯下身,便顾不得许多,情不自禁吻上她柔软的唇瓣,辗转纠缠,迅速攻城略池,与其深深纠缠。
然不出片刻,他便顿感舌尖一痛,腥甜血水自二人口中满溢开来,他眉宇紧敛,将百花结萝从怀中松开。
重眸冷寒的盯着她的脸,月色下她娇美的脸色几分惨白。
“就算我百花结萝真的是贱人一个,也由不得你这般随意亵玩。你堂堂晋王,想要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必不肯放过我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何苦苦相逼呢。”
百花结萝眼中划过一抹破碎凄芒,姬子重顿时心下一沉。
单手用力一挥,百花结萝只觉一道劲风自耳边凛冽刮过,身后烛台瞬间倒下,伴随着烛椅断裂的声音。
“百花结萝,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是谁在相逼着谁。到底我哪里对你不好,你却偏偏倾心于一个连为你遮风挡雨都不能给予的穷酸门客。比起他,本王到底有哪里不好?”
男子终于暴怒,他低沉的声音若霜雪般寒冷,百花结萝的眼中划过凄然幽光。
“姬子重,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常恨人心不似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水虽善利却不争容万物,因为它永远都是安宁而沉静。但人心却不一样,人心是有起伏波澜的。我百花结萝从来不是那种贪图浮华的女子,也不想因为要与她人争一人心而斗的死去活来。人心那么小,挤不下那么多的人。既然这是注定,不如你放了我,彼此天高海阔,何不落个双双成全呢?”
百花结萝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如一汪无波无澜的镜湖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姬子重。
然她的话又怎么能够被姬子重听入进去。
有野心的男子天生便是喜欢征服,征服不得,他又怎么能够甘心放手。
他是不会对百花结萝放手的。
“我不管你在那个袁惜朝的身上放了多少心思,我的忍耐就只到今日。今日之后,你最好彻底忘了他。这样无论对他还是对你都好。记住,本王的话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你听清楚了。”
冷冷甩袖,姬子重深深看了一眼百花结萝,分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讲出,却知道此时她的心境根本不会想要听入任何的话。
更尤其是他的。
于是便转过身,拂袖离开了宝月楼。
百花结萝穿着单薄的衣衫,月色照在她惨白的面容上。门扇大敞,凄凄寒风毫不留情的灌入进来,顺着她胸口的衣襟钻入进去,直到她的身体几乎没了温度。
不知站了多久,麻木的双脚失去支撑的能力,脚侧不小心一崴,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
这疼痛却不及心底来的剧烈,百花结萝将自己的手按在胸口的位置,水色的唇想要勾起一抹弧度,却是那样艰难。
刚刚赫连姬子重的反应,是因为在意她吗?
还是因为一个男人天生的征服之欲。
她想,是后者吧。
能够没有任何杂心的疼爱自己的人,除了袁惜朝,百花结萝便再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因为皇室中人的爱情从来都与阴谋想牵扯,交融一体,从来不会分开。那些女子之间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和躲不掉的悲欢离合,她已经不想再纠缠进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袁惜朝能够放弃自己的官位仕途,带着自己走入与世隔绝的幽静的空翠深山中,隐于山水,隔绝尘世喧嚣,只安然携手一生,不离不弃,不怨不悔,直至岁月终老。
这对寻常之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于她却说犹如梦境一般的奢想。
且不说袁惜朝真的愿意陪伴她过这样的生活,就连她自己也是难以过了这样一道关。
毕竟她不能够自私的。
因为身为男子,从来天生胸怀天下,以建功立业为人生第一志向。而她又怎么能够如此自私,利用袁惜朝对自己的痴情而让他抛弃即将唾手可得的官道殊荣。
他这般委曲求全的留在靖南王府,不就是为了将来谋得一官半职,一展长才吗?
哪怕她真的自私一回,说服了袁惜朝真的能够陪伴自己浪迹天涯,他的未来就会真的变的快乐吗?当岁月流淌,当他渐渐成熟,当他们彼此终将老去时,难保袁惜朝不会为当日之抉择而悔恨终生。
而她,便是成为耽误了他本应顺畅仕途的绊脚石。
她不希望让自己成为那样的存在。
原来人生,从来都不会是尽如人意的。
这一夜,百花结萝躺在床上,感到大脑昏昏沉沉,似有千斤石那般的重量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感到分外压抑痛苦。
而睡梦中,她又被好几个梦魇缠住,不得安睡。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姬子重的话,让她想的多了。
梦魇中,她竟然看到了袁惜朝,一身雪衣长衫,站在碧波湖边,眼含温柔的看着自己。
他向自己伸出手来,让自己到他的身边去。
百花结萝迈动脚步,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却感到自己脚下犹豫被死死钉住,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她焦急的望向袁惜朝,想要开口让他上前来拉自己一把。
可是眼前景象顿时蓦然变的触目惊心起来,她看到袁惜朝嘴角的笑容渐渐僵冷,他如玉的面庞竟呈现死灰般的土色。
而他的胸口,也仿似被什么器物凿开,令他的胸口迅速绽放一朵妖艳的诡暗红莲,直到将他雪白的衣衫全部染成地狱般的血红。
百花结萝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眶有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流出。
她开始大声喊袁惜朝的名字,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发出声音,耳边却永远都是死寂一般的静冷。
直到远处似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那女声带着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甚至夹杂着浓浓的哭音。
眼前景象瞬间消失,一片混沌的黑暗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她再也看不到了袁惜朝,顿时心下一惊,一种难以言喻的害怕自心底如潮涌一般汹涌蔓延至全身。
就在此时,眼前赫然一道白光闪过,她感到自己的头沉沉的痛着。
耳边哭声不断,她勉强着睁开双眼,入目便是赫连香凌一张梨花带雨哭的脸,她的一双眼已然哭肿的好似一个核桃仁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