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傍晚时分,本已停止的落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了起来。
百花结萝坐在温暖如春的厅中,手里握着一本书卷,然而却是看不进去。
勉强看了一会儿,她便扔下书卷,起身走到门前。她掀起帘子,便有一股寒气袭了过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赫连香凌见状,急忙拿过一个披风来,有些担心的道:“姐姐,你要出去吗?现在雪下得很紧呢!”
轻“哦”了一声,百花结萝看了看庭中那几株开得越发娇娆的红梅,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她心情实在是烦闷,便道:“赫连香凌,你去找个瓷瓶来。”
“姐姐要做什么?”赫连香凌一怔,不由问道。
百花结萝自己系着披风的带子,一边出去一边道:“自然是采集梅上落雪,这雪落得正紧,我正好采集。”
“等雪停了吧。”赫连香凌皱眉,出口阻止,但是见百花结萝已经出去,她摇头叹息了一声,只得回身去拿瓷瓶。
双色斗纹梅花瓷瓶,用来收集红梅雪水,最是适宜不过。
赫连香凌撑了一把玉色罗伞,站在一边为百花结萝撑着,用以遮挡落雪。
“傻瓜,我是来收集雪水的,你这样遮着,雪落不到梅上,让我如何去采?”百花结萝躲开赫连香凌的伞,走到另一株梅下。
赫连香凌郁闷,只得道:“这梅雪的雪水本来是要等着浸染了梅香才行的,姐姐这时便采集,这雪水也没有梅香,倒不如直接接了落雪就好。”
知道赫连香凌是郁闷自己折腾自己,百花结萝只是微微苦笑,她此时亦是没有办法,只是觉得心头烦闷,若是不找些事情来做,只觉得心情更为纠结。
自姬文昊离去,她心里就一直无法安宁。
“我和你一起采吧。”
陡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百花结萝心神微跳,心里莫名有些激动的感觉,然而面上却依然清冷如雪一般,只是扭着脸,自顾收集梅上落雪,并不理会。
姬文昊从宫里回来,便又来了梅园。
刚才一进来,便看到百花结萝在采集落雪,又听得赫连香凌抱怨之语,所以便不自禁的插了一句,但见百花结萝一副冷淡的样子,他也唯有苦笑。
见姬文昊来了,赫连香凌便上前道:“王爷,您劝劝姐姐吧,这样大雪的天气,她偏要采集落雪,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好?”
无奈的看了一眼百花结萝,姬文昊苦笑一声,对赫连香凌道:“把伞给我,你去做几样你姐姐爱吃的点心。”
赫连香凌听了,郁闷的看了一眼百花结萝,把伞递给姬文昊,便退下了。
姬文昊执着罗伞,看着百花结萝似乎当他不存在一般,自顾收集落雪,他不禁无奈的一笑,走到她的身后。
百花结萝手指冻得冰冷,握着瓷瓶的手指有些发颤。
“不劳王爷辛苦,这点风雪,不会让百花结萝如何的。”
她说着,又走到了旁边,抬眸看着枝上红梅,神色冷淡。
姬文昊见她身子微微发颤,心中疼惜,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她冰冷如雪一般的手,叹息道:“手都跟冰块一样了,你怎么就这么执拗?”
“这话百花结萝就不懂了,我只是收集落雪,何谈执拗之说?”百花结萝挣脱他的手,扭过脸去。
雪落得更急了,看着她在雪下瑟瑟,姬文昊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明明亦是苦心为她,奈何她却不懂。
“百花结萝,你就这样怨我?”走上前去,霸道的把她揽进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只是紧紧的把她箍身前,“宁愿这样故意折磨自己,来气我么?”
百花结萝抬眼,脸上神色清冷如梅,只是眼眸之中,神色却是不安与幽怨,她咬唇道:“我跟你回来这宁王府,本来就是把自己全心身都交付于你。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与你做到彼此心中相知相印,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了。”
或许是愁闷得太久了,亦或者是因为心中不安和害怕,百花结萝眸中盈盈,晶莹的泪水凝在羽睫之上,看在姬文昊的眼里,只觉得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百花结萝,你误会我了。”
“既然是误会,你为何不与我解释清楚?”百花结萝咬唇,神色凄然,“我与王爷之间,本没有什么承诺,况且我本就是一个犹如浮萍的女子,王爷如此待我,觉得我能心中安宁么?”
心中细细思量她的话,姬文昊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他只是怕她不安,所以才会什么也不说,却不想,他的不言,却更加重了她心头的不安。
他幽幽叹息:“百花结萝,是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我本意是为你好,可是却忘了你会为此而烦心。”
听他此言,百花结萝依偎在他的怀中,只是咬唇不语。
“这几天我天天进宫去面见母后,只是想找个机会向她提起你,然后再明正言顺的给你一个名份。”
他说话不急不徐,却是声音沉沉,听得百花结萝心中且喜且忧。
喜的是他并不是故意冷落自己,而忧的却是,他所谓的明正言顺的名份,只怕是很难实现。
“百花结萝,不如我直接带你去见母后吧,或许母后会很喜欢你,会恩赐于我们。”
此时姬文昊却想到寒烟柔,心想若是自己求一下皇后,或许皇后真的会同意。他与百花结萝第一次相识,亦是在宫中,他一直以为她是宫中宫女,所以当年才会在想着在宫女里挑选侍妾的方法来寻她。而寒烟柔原是宫中舞伎,他就想既然宫中舞伎可为太子侧妃,百花结萝或许也可成为他的王妃。
然而百花结萝一听他的提议,先是一怔,既而急忙摇头:“不行的。”
“为什么?”姬文昊见她拒绝的这么快,也是惊讶,“你害怕么?”
百花结萝皱了皱眉,她当初从皇宫里出来,本来就是皇后的意思,当时也不过是太子想要纳她为妃而已,如今姬文昊若是带她进宫,只怕皇后不但不会同意他们之间的事情,还会有可能引起别的麻烦。
她不想连累姬文昊。
突然间觉得,自己身份实在是尴尬,她原本也没有奢求过太多,之前设计与姬文昊相遇,也不过是想要依附他,谋一个安生。
可是如今看来,姬文昊并不想委屈于她。
思及此,百花结萝心中不禁有些心软,她叹息了一声:“王爷,百花结萝身份低微,实在配你不上。”她顿了顿,唇边漾起一抹笑意,似是安抚他,又似是安慰自己,“百花结萝只要知道王爷不负百花结萝,百花结萝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名份之事,百花结萝并不在乎。”
听她语气感伤,姬文昊心中却是不忍。
“百花结萝,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而我就是因为知道王爷的对我的心意,所以在其他的事情上,我可以不在乎那么多。”百花结萝咬着唇,现在的她,亦想要明正言顺的以正妻的身份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惜她有太多的不得已,不是他要委屈她,而是她自己必须要委屈自己。
见面前的一张秀面之上,神色冷清淡然,姬文昊对她的心思并没有丝毫动摇。
他心中有对她的承诺,他是不会言弃的,只是如今他亦是无奈和无力,所以看着她的如水眸光,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终究是叹息了一声,握住她依然冰冷的手指,他慢慢的说了一句:“你放心。”
明白他的意思,百花结萝只是点了点头,她此时心中倒是安然,因为这几日的忧闷已解,她脸上凝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看着她笑,姬文昊亦是暂时放下心中之事,他亦笑了笑:“好了,这雪越发的大了,再过一会还真会冻坏人了,我抱你进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百花结萝脸上微绯,她挣了一下,姬文昊却是已经抱了她起来,向厅中走去。
厅中温暖,赫连香凌又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来。
姬文昊便与百花结萝并肩坐在美人榻上,又叫赫连香凌沏了茶来,三人一起饮茶用着点心。
见百花结萝和姬文昊已经和好,赫连香凌心中微有疑惑,但是看着百花结萝笑意盈然,一副欢喜的样子,也不多问。
姬文昊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瓷瓶,他心中依然是在思虑如何让皇后接受百花结萝,便道:“这雪水等下我还是要带走。”
“为什么?”百花结萝一怔,“上午你不是带走了半瓶吗?”
姬文昊道:“上午拿走的已经被我献给母后了,这次我再带这些过去,讨得母后欢心,以后也好向她说起你。”
百花结萝心中猛地一跳,她看了一眼赫连香凌,见赫连香凌也是脸有惊讶,她只好无奈道:“王爷,此事需要慢慢筹谋。”
“这个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姬文昊不明白百花结萝的担忧,不过他亦知道,他要娶她之事,是一件很难难的事情,确实需要慢慢筹谋。
看着姬文昊认真的神情,百花结萝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与他之间的事情只怕会比他想像的还要难办,可是却说不出口。
心念百转,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百花结萝突然觉得,她应珍惜眼前时光,她与他之间的障碍不会因为她的忧愁而缓解,现在还不到要面对的时候,她不想破坏这难得的静好时光。
心念转到此处,百花结萝便按下心中浓浓愁意,只与姬文昊温柔相对。
两两柔情相对之下,姬文昊此时的心情也是舒意。
现在他虽然还因为要娶百花结萝之事而心事重重,但是此时与百花结萝之间误会冰释,再看着她清丽容颜,心中只觉得心满意足。
他在梅园里用过了晚膳之后才离去。
他离开之时,百花结萝便立在门边,看着他离开,待他走远,她眉间的愁意又袭了上来。
赫连香凌亦是为她担心。
“姐姐,你和宁王之间,你打算怎么办?”
百花结萝无奈的看了一眼赫连香凌,摇头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说着无奈转身,走回室中,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眼前花瓶里新插上的一枝红梅,幽幽道,“赫连香凌,其实我并没有想过太多,对于王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奢求什么。”
赫连香凌点了点头,走到百花结萝身前,似笑似叹:“赫连香凌明白姐姐的心思,只是赫连香凌所见,觉得王爷对姐姐算是真心,有些东西是他一定要给姐姐的。”
百花结萝转头,以手支颐,神色幽然:“我知道,只是他要给我的东西,只怕是很难实现。”
赫连香凌怔了怔,回想百花结萝一直以来的经历,心中虽然想劝慰于她,但是想了半天,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百花结萝说得不错,她若是想和姬文昊明正言顺的在一起,只怕比一般人都要难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