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米勒城的街道非常繁华。从婉街到第十四大道,是杜城的商业中心。这个区域内,每条主街街道都十分宽大,在整个神圣联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该如何形容才比较合理呢?有人说这里的街道可以在十分钟之内通过一只上万人的军队,有人说从路的这一头跑到路的那一头要累死人,有人说小孩可以在大街上踢球,甚至还有人夸张地说修这条街动用近万人的劳动力。
实际上,主街确实宽大,却不像人们口中描述得那样离奇。客观上来讲,主街街道可以过上八辆大马车,还没有算上沿途摆摊占去的空间。如果算上,就更大了。那样的话十辆大马车都可以错错有余地通过。
主街会穿过商业中心的第五大道,这一条大道仅次于因索尼亚名为摄政路的商业大道。用奢华来形容第五大道,最恰当不过。初次慕名来此街的游客,往往来不及欣赏那些名店里精心粉饰的橱窗风景,就早已经被商店的名字所震撼了:一流设计师设计的‘好人贝格’、文静淑女们最爱的‘海峡’、高雅的‘荷斯’、还有数不清的珠宝专卖店、奢饰品旗舰店。这是是让有钱人去的地方,单价在数千上万元的商品绝对不算稀罕物件,在这里可以找到全球最新发布的新品,却甭想买到打折货。在此购物就要抱着烧钱的决心。无论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树国也好兽国也罢,他们一定能在第五大道上买到最喜爱的奢侈商品,享受最尊贵的购物体验。有些女孩子难得去一次,她们会傻傻地豁出去体会一下做明星的感觉,而女孩子身边的男孩子就做个尽职尽责的守护者就好了。
不过这只是对于少数人来说,大部分人只能远观而不可近玩。
除去第五大道的盛景,如果人们站在杜城西面的山脉上俯视整个城市,独具龙国特色的建筑将会映入眼帘。整个城市中楼房矮矮的,都是三层楼以下的建筑,就连市政厅的房屋也只有五层楼高,不能和宁国十层甚至几十层的高楼大厦相比。在楼高方面龙国建筑虽然比不过宁国,可在设计方面确实要高明许多。不像宁国人用魔法修出来的房子那样千篇一律,龙国人的房屋建筑别具特色。
即使每个房子都有相似之处,却也有不同的风味。有尖尖的城堡式建筑,也有圆顶的建筑,有枯枝老藤绕西墙的建筑,也有简单古朴的传统建筑。粉红色的屋子属于有爱心的年轻少女,显露着美丽的身姿,展现着青春懵懂的美丽;暖色调的是那些心中充满对生活激情的人的家,散发着生命的热度,就像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入窗台;绿色的是对生命的热爱,是大自然的呼唤,是绿叶下浅浅的纹络;黑白灰是简朴的象征,如白纸上的墨水记录着古往今来,不为世事而变化。
空灵、纤瘦、高耸、尖峭则是相似之处。尖峭的形式,是尖券、尖拱技术的结晶;高耸的墙体,则包含着斜撑技术、扶壁技术的功绩。而那空灵的意境和垂直向上的形态,则是世间最大宗教——塞凡教精神内涵的最确切的表述。高而直、空灵、虚幻的形象,似乎直指上苍,启示人们脱离这个苦难、充满罪恶的世界,而奔赴“天国乐土”,却又不失龙国人对远方追求的执念。
外观的基本特征是适中。其典型构图是一对不高的尖塔,中间夹着中厅的山墙,在山墙檐头的栏杆、大门洞上设置了一列布有雕像的凹龛,把整个立面横联系起来,在中央的栏杆和凹龛之间是象征天堂的圆形玫瑰窗。入口处有三座门洞,门洞内都有几层线脚,线脚上刻着成串的圣像。所有墙体上均由垂直线条统贯,一切造型部位和装饰细部都以尖拱、尖券、尖顶为合成要素,所有的拱券都是尖尖的,所有门洞上的山花、凹龛上的华盖、扶壁上的脊边都是尖耸的,所有的塔、扶壁和墙垣上端都冠以直刺苍穹的小尖顶。与此同时,建筑的立面越往上划分越为细巧,形体和装饰越见玲珑。
这一幢幢美丽的建筑整齐排列,就像阳光下的鱼鳞,闪烁着属于龙国人的骄傲。
有人说,杜米勒城是龙国西北部的明珠,在广袤的海洋上散发着她的独特魅力。有人说,杜城是龙国第二个因索尼亚,岁月的奇迹。也有人说,杜城是沧海的遗尘,海神的眼泪。杜米勒城,第二次末法时代留下的遗产,在那一个疯狂的岁月里,战火弥漫世界各个角落:第一神圣联盟的分崩离析、尸骸与妖兽的肆虐横行、灵术强者在那个时代一位又一位地接连陨落……几百年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一夜之间化为火海,曾经美丽的城市在短暂的片刻被抹去痕迹。
杜城,是为数不多的几处没有被战火涂炭的乐土。和平时代后的宁静到现在已经维持了四百多年,人们安居乐业,过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大多数人更加留意当下,在意明天的衣食住行,或者是明年的业绩考核。当问及过去的往事时,他们只会将其视为饭后吃甜点时的谈笑主题,语气深刻地说道,“过去的事确实很残酷......嗯......所以我们要好好谈谈......”接着他们又回到各自的生活当中去。
也有人想去寻找过去的历史,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没有可靠的史料,没有记载,什么都没有。起初,有许多的探险家去追求着过去的回忆。可渐渐地,热情化为淡然,淡然变成失望。人们开始接受这一切,就像世界的开端就在四百七十八年前的周五——第二神圣联盟的建立。
平凡的世界有平凡的好处:安静的课桌前学生们带着满足的神情听着课,他们不会穿上厚重的铠甲奔赴前线,面对残酷的离别;庄严的讲台上老师带着责任授着课,而不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争夺一个堡垒而舍身入死地战斗;街上的马车夫来来往往,为了一点微薄的工资付出努力,总还是为家庭过着有盼头的日子;街边的小贩们整齐地将商品排成一列,等待着来光顾的客人,尽管一个早上没有一位客人前来光顾;慈祥的老人叫买着糖葫芦串看着小孩往城西面的山头上放风筝;打铁的师傅嘿嚯嘿嚯地打着铁,火炉旁的热浪滚滚,有时会炫耀着自己打出来的剑是上古时的名剑;卖花女推着卖花的木车在路口停下,摆出从城西山头上摘下的夜合花,她含羞地低着头,很少叫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来买花的人。店铺里的商贩吆喝着,小孩们在大人的面前你追我打,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人手挽手露出微笑。
安静与宁静的生活是人们所向往的,可这是不知道多少先灵用自己的幸福与生命换来。
第十四大道的尽头是一块石像,充满第二次末法时代的风格。竖立在石像广场的中央,纪念一位在第二次末法时代牺牲的英雄,据说他曾经拯救了杜米勒城。作为幸存者,人们怀有感激的心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但平静的世界就像雷暴来临的前夕,出奇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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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瓦斯,这个安静沉醉的午后,在宽大冷杉木质的课桌上睡去,淡红色悠扬的冷杉清香与嘟嘟鸟轻快的鸣叫使他进入梦乡。他梦见那一阵阵龙国糯米团的飘香蔓延进入自己的脑海,就像回到了几年前——同样的诱人香味,是妈妈齐腰长发尾上用丁香结成的蝴蝶形发束散发的迷香。
他,梦见自己的家,在杜城最东边的小岛上——艾瓦岛,被世间遗忘的角落。那一片蓝紫色的风信子花海开遍整片小屋前的山头,妹妹荡得老高的秋千挂在火松下,几只海鸟从山头上的那株火松下飞过,风的使者穿过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响声。海滩的贝壳静静地享受着慵懒的阳光,细沙被海浪充满空隙。
作为龙国最东边的小岛,艾瓦岛常常会被遗忘。
四百七十八年前,历史外的往事,当温达斯帝国(第二神圣联盟建立之后改名为“龙国”)深陷西面战场无法自拔时,这里曾是东部战场的前线,时刻提防着在艾瓦岛东面雷岛上雷妖的袭击。
五百余年过去了,这里已经不是过去不宁静岁月里的军事要塞,也不是过去妖兽出没的地方。现在的艾瓦岛只是一座小岛,鲜有人光顾的小岛。
艾瓦岛太小,绕小岛一周,不到一天就能走完。如果有幸有一辆脚踏车,三四个小时就能绕岛一圈。
岛上有一个小型的港口,一个小山丘,一片小森林,一条小溪。岛上的居民不到百人,二十多户的样子,主要以打渔为生。日子过得也算是滋润,少了大城市的喧嚣,多一份来自自然的宁静。
艾瓦岛上气候总是很宜人的,四季如春,清晨美丽的阳光照在青草上,露珠打在青草上,蝴蝶在野花丛中翩翩起舞。氤氲的水雾从水珠散发,停留在寸草间,给人一种晦涩的美感。在寸草间追逐着迷路的蝴蝶,躺在湿润的草地上仰望蔚蓝色的天空。用手比一个大大的方框,大拇指对食指,好像可以把太阳装下。伊瓦斯小的时候常常和妹妹克拉德到小溪里去抓螃蟹,妹妹总是被螃蟹夹到手,痛得她两三天都睡不好觉;兄妹两人还常常背着长弓去小森林里打猎,运气好的时候会有斩获一只成年的艾瓦岛野兔,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有摘些可食用的野蘑菇。这些都是伊瓦斯美好的回忆,即便是五十多年后的他依旧记得这些儿时的往事。
“哥哥,你等等我呀!”这是克拉德小时候常在他耳边说的,“我是女孩子,难道就不能慢点吗?”
“自己跟上!”
“但我走不动了,好累啊,能背背我吗,就像爸爸一样?”克拉德温柔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不背,自己走。”
“那我回去把这事告诉爸爸,到时候看他怎么说你!”
“好吧好吧!”伊瓦斯每次被妹妹威胁后,只好妥协,“上来吧!”他蹲下身。
“哥哥最好了!”克拉德笑得很灿烂。
走在零星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路旁的野花散发清新的幽香,顺着小溪上行,那小溪旁的山丘上便是伊瓦斯的家。古色的天幕落下,当炊烟袅袅升起时,伊瓦斯背着已经睡着的克拉德轻轻打开房门,望见厨房与饭厅内冒着浓浓的热气。顿时间,还在熟睡的妹妹立刻醒来,换上黑色的短裙和短袖上衣,活蹦乱跳,露出纤细的腰身,天真的笑容上挂满着幸福,一口一个哥地叫个不停。忙碌的妈妈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在微风中吹拂,就像随风起舞的仙香雪,空灵而灵巧。她齐腰长发尾上发束的迷香弥漫四周,好似菖蒲花在开放。她站在餐桌前布置餐具,美味的佳肴摆满一桌,都是伊瓦斯爱吃的饭菜。
“回来了?”
“是的。”
“今天和妹妹去哪里玩了?”
“去小溪抓螃蟹。不过没有抓到。”
“先去洗手吧!等你爸爸回来后,我们就开饭!”
“爸爸?”
“你爸爸今天出去打渔了,应该就要回来了。”
伊瓦斯转过头向窗外望去,悦耳的口哨声从山丘下传来。不久,父亲从小山头走来,一身简洁的浅蓝色渔夫装,提着两条大大的海鱼,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小山头上的蓝紫色风信子开得很灿烂,就像一片蓝紫色的海洋融入在另一片无尽的大海之中。
“两个小家伙,又有鱼了。”
“爸爸!”克拉德激动地跑出门外,“好厉害呀!今天又是金枪鱼,爸爸是最厉害的人。”
“那是当然,我的小公主。”瑞瓦斯将克拉德高高举起,“你爸爸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听到屋檐下由白色贝壳编织成的门帘被掀起,伊瓦斯知道父亲回来了,接下来的就是父亲沉稳的脚步声,那种随意而有力的步伐碰撞在由零碎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时沉闷的响声。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清晰可闻。
“回来了?”
“回来了!”瑞瓦斯静静地看着诺诺德。
诺诺德侧过头向瑞瓦斯如刀锋般的嘴唇吻去,闭上双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止。
“啊!”克拉德大叫,“爸爸妈妈,我还在这里呢!”克拉德踮着脚尖抓着妈妈的白色连衣裙,兴奋地笑着。
瑞瓦斯伸手摸了摸诺诺德的后脑勺,用额头轻轻顶了顶她的前额,“这么久不见,真的很想你。”
“谁不是呢?”诺诺德笑着,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妈妈,我还在这里呢!”克拉德扯着诺诺德的连衣裙说。
“好,好,我的小天使在这里呢!”诺诺德蹲下身子抱起脚边的克拉德,“我们和爸爸一起去吃饭,好吗?”
“那绝对的!”
瑞瓦斯静静地看着母女俩,微笑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诺诺德在瑞瓦斯英俊的脸上轻轻一吻,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准备吃饭吧!都在等你了。”
“行。”瑞瓦斯拍了拍诺诺德的肩头,“我先去看看我的好儿子。”
伊瓦斯努力地尝试去回想父亲的样子,他是不是有胡子?是八字胡还是络腮胡?他是不是额头上有皱纹?有三条还是五条?他是不是有大耳垂?他的眉毛是什么形状的?他的头发是卷发吗?他的头发又是什么颜色?他有多高,一米七还是一米七五?他的双臂有力吗?他是胖还是廋?
渐渐地,一种迷失的感觉在伊瓦斯心中开始滋生,一个声音悄悄地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你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梦碎。
伊瓦斯仿佛一瞬间跌入漆黑的深渊,无数从深渊里伸出的黑手将他拉出。他拼了命地狂喊,“别丢下我,你别走!”却只见眼前的美景向玻璃一样碎成无数的碎片,无力感席卷全身眼前的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只荆棘鸟落在乱葬岗中,迷失了方向。
空旷的深谷没有回应,传来的只有伊瓦斯自己的回音和无数梦中亡灵的叹息。
“你别走,你别走。”伊瓦斯的声音越来越弱,小到连自己也无法听见,自己是在哪里?是在空中还是在地面?天空是自由的,没有这么粘稠;大地是踏实的,没有这么虚幻。伊瓦斯更觉得自己是沉入了水底,可全身感觉不到水底那种冰凉的温度。
伊瓦斯放弃了,他任由自己在黑手的拉扯下加速坠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随后发出一阵长叹,他觉得如果这样也好。他闭上自己的双眼,感觉这个世界都宁静了,没有任何声音。
下坠,下坠。
就在失去知觉的一瞬间,一把巨大有力的手将伊瓦斯从深渊中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