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玦尚一路纵马疾驰,傍晚时分来到一小山村。村口栽一雪松,松针满地,松下一中年健硕男子斜卧酣睡,呼声如雷。男子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容,东玦尚看不清男子全貌,不过从露出来的半边脸庞来看,许是个不错的勇猛男儿。
或许是东玦尚哒哒的马蹄声搅了男子的清梦,男子没好气道:“站住!”
东玦尚勒马抱拳:“抱歉,打搅了阁下的好梦。”
男子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捋了捋满头长发,又扭了扭腰,朝着东玦尚走来,眼神上下打量着东玦尚。东玦尚似乎从此人眼中看到了类似于龙骧军的坚毅、杀伐以及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男子绕着东玦尚转了一圈,走到马头前道:“少侠打哪来,又是要到哪去?”
东玦尚笑脸道:“我打西边来,要往北边去。路过宝地,想借宝地歇个脚,喂喂马!不知可否?”
男子似乎没听见东玦尚说的话似的,兀自盯着青云看,口中啧啧:“好马,好马,当真是好马......”眼神热烈。
东玦尚心生警惕:“兄台可否让我过去?我尚有要事在身!”
男子自知失态,哈哈道:“当然,不过少侠还是安分点好,村里这两天在办喜事。”
东玦尚抱拳笑道:“这是自然,我又不是恶徒。”。
男子转身走向树下:“是不是恶徒,光凭长相可是看不出来的!人面兽心的畜生,我见过不少,也杀过不少!希望你不是下一个!”。
男子的话自然不讨喜,东玦尚轻抖缰绳,青云缓缓而行。东玦尚道:“哈,我也见过不少说人话做鬼事的,不过我不学你!”
男子一只手撑着身子,欲要坐下,闻言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坐下,高声道:“你那马叫什么名字?”
东玦尚回道:“青云!”。
久久无声。
村里果然如男子所言,放眼望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楹联高挂,喜气盈门,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东玦尚翻身下马,心下也是好奇,为何家家户户都贴了楹联,挂上红灯笼?难道同时办喜事?带着疑问,东玦尚拦住一笑脸路人,抱拳道:“打扰了,不知阁下可否告知我为何这家家户户都......?”说着,东玦尚用手示意男子自己想表达什么。
男子忽地被人拦住,也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见来人虽然阻住自己去路,但也不失礼数,随即回礼道:“兄台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呢,但凡有一家办喜,村里每家每户都得一起,并且啊,在外的子弟无论贫贱富贵,都得回来帮忙。”
东玦尚恍然大户:“有劳了!”
男子热心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东玦尚并未隐瞒,点头道:“不错!路过宝地,想要歇歇脚的!”
男子笑道:“哈哈,那你可算是来对时候了!”
东玦尚有些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男子笑道:“你可以在此多留几日,到前面的来福客栈住下,到时候主家会吩咐人来照顾兄台,到了正日,还可一同吃酒。至于喜钱随你,可给可不给!图个热闹嘛!”
东玦尚笑道:“哈哈,多谢美意。”
男子似乎还有事,抱拳道:“我还有些事,就不能陪你唠嗑了!过几日我一定找你喝上两壶。”
东玦尚抱拳笑道:“兄台请便!”。男子随即离去。
东玦尚顺着大道前行,果然远远见着一根旗子,上书“来福客栈”四个大字。东玦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收起青云,随即步入店中,立即又小二笑脸迎来:“客官您里边请。”。
带到东玦尚入了店,小二高声道:“贵客一位”,又躬身问道:“客官您需要带你什么?”
东玦尚伸了个懒腰道:“先给我找个雅间,再给我上点好酒好菜。顺带给我安排间上房。”
小二高声道:“好嘞!雅间一间。”喊完又对东玦尚道:“客官,楼上请!”。说着,小二在前带路,东玦尚跟在后面。
东玦尚试探道:“多少银子啊?”
小二笑在前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两天您在本店的一切消费已经有人包了!”
东玦尚故作诧异道:“包了?这我初来宝地,哪来的朋友?”
小二笑道:“客观有所不知,想必客官方才在外边也都见了,这两日许传福许老爷嫁女,这里客人的一切费用皆由许老爷出。所以在喜事结束之前,客官不必理会住店费用的事。”
东玦尚惊道:“哦?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小二道:“这是本地的习俗,自古有之!”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来到客店的雅间门外。店小二推开门,站在一旁,躬身道:“客官您里边请。”。
东玦尚跨过门槛,直接在桌前坐下,打量着周围道:“嗯,不错”。
小二笑道:“客官您见笑了,酒菜小的立马就给您端上来,有什么需要您说。”
东玦尚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道:“没什么,下去吧!”
小二高兴道:“好嘞!有什么需要您叫我!随叫随到。”。说着,转身出门,还不忘给门带上。
第二天一早,店小二见东玦尚下楼,忙上去问道:“客官,您这是?”.
东玦尚道:“哦,我还有要事!不宜多留。”。店小二不敢多说什么。东玦尚兀自离开。
村口,那中年男子依旧守在那里,只不过这次是搬了个凳子坐在那。见东玦尚出了村子,似乎是要离开,男子问道:“这就走了?明天就可以吃酒席的。”
东玦尚并未下马:“不了,在下还有要事,耽搁不得!”
男子似乎感到惋惜:“那好吧!路上小心些,过了这个村,前面的山路可就危险了!”,说话时,男子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青云身上瞟。
东玦尚抱拳谢道:“多谢大哥提醒,告辞!”
男子抱拳道:“不送!”。
这时,一阵铜铃声飘入二人耳朵。东玦尚与男子皆是扭头望去,只见一队人朝着村子走来,队伍中间是一辆精致马车。东玦尚认出马车,正是前些日子在毕安那条大道上遇见的那辆。而东玦尚眼角一道黑影窜出,只见东玦尚身边的男子已经朝着马车跑去。队伍缓缓停下,队伍前的护卫并未阻拦男子。
东玦尚驱马靠边,只见那男子在马车前跪道:“许狼山拜见师傅!”
马车里的女子道:“起来吧!”。
东玦尚有些错愕,听声音这马车里的女子绝不超过四十岁,但这许狼山怎的也有三十多岁吧?怎么他俩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徒弟?东玦尚忽然记起王不平,瞬间明白了。这么说来,马车里这位听声音三十多岁的女子竟然也是个老太婆?东玦尚汗毛耸立。
车中女子忽的道:“殿下不妨喝杯喜酒再离开!”
东玦尚闻言,心头一惊!这人竟然识破自己身份?许狼山不明所以,但也很快明白了什么。东玦尚不想多生事端,欲要离开。那女子声音又传出马车:“到时候并肩王要是怪罪我招待不周的话,我那可是不好交代啊!”
得嘞,东玦尚这下算是确定这女子是认出自己来了,随即勒住缰绳:“阁下何许人也?”。
车中发出“锵”的一声,似有利刃出鞘。东玦尚立即心生警惕,夹紧马腹。女子道:“殿下,小徒不懂事,若是无意间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车中又传出一声,“咔”,似乎女子口中的小徒又将兵刃收回鞘中。
女子命令道:“快去给殿下赔罪!”。
小徒似乎有些怄气,冷哼了一声。随即,车帘被掀开,从车中蹦下来一个少年。少年冲着东玦尚的方向懒道:“小人无意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东玦尚面带笑意,一言不发。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唯有马匹发出的声音。
许狼山见东玦尚坐在马上,面带笑意,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过去道:“殿下,小人也有责任,昨日竟然没能认出殿下,以至招待不周,还请殿下降罪!”说着,许狼山跪倒在地。
少年气息不平:“师兄!”,话音刚落,许狼山一把将少年拉着跪在地上。少年欲要挣脱,但力气不及许狼山,最终还是被迫跪在地上。
东玦尚掉转马头,正对着少年。许狼山心脏狂跳,众侍卫亦是如此,唯有车中女子气息平静。
这一马蹄下去,少年修为即使是化元境也会重伤,甚至可能导致修为尽废。显然,众人的担忧是多余的。只见东玦尚跳下马背,笑脸盈盈的扶起少年道:“沈兄,你我二人也算是相识一场,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少年闻声抬头,大喜道:“怎么是你?”
东玦尚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少年正是沈剑白。
沈剑白笑道:“哪里哪里,你怎么在这儿?”
东玦尚道:“我这不是要去太安城嘛!路过此地而已。”
沈剑白喜道:“那正好啊,我们也要回太安。”。
东玦尚有些为难:“这......我此行有要事,不好耽搁!”
沈剑白闻言有些失望,但随即道:“那好,等我回去了再请你喝酒!”
东玦尚拍了拍沈剑白的后背,笑道:“好!一言为定!”。
沈剑白笑道:“一言为定!”。
东玦尚以及沈剑白的亲密关系让众人有些错愕。许狼山率先问道:“剑白,你们这是?”
沈剑白解释道:“我跟东大哥在毕安的时候认识的,虽然仅见过两次,但很是合得来。”
许狼山似乎明白了,又指着沈剑白腰间宝剑问道:“那你方才?”
沈剑白咧嘴一笑,摸着后脑勺道:“刚才有所感,就想跟外面的人切磋一下,哪里知道是东大哥啊!”。
东玦尚承诺:“等到了毕安,你我再好好切磋一番!”
沈剑白闻言一激灵,喜道:“一言九鼎?”
东玦尚道:“当然!”
沈剑白忽的问道:“不知东大哥去毕安所为何事?小弟能......”,话未说完,马车里的女子止住沈剑白道:“剑白,不得无礼!”
沈剑白努努嘴,随即一笑,拖着声音道:“是,师傅。”。听这口气,女子对沈剑白也是十分宠爱的。
东玦尚道:“不碍事,又不是什么机密,我此去太安是为了将一封信送给南诏宰相!”
此言一出,沈剑白与许狼山面露异色,只是东玦尚尚未发觉。倒是马车里的女子道:“哦?那殿下可曾见过南诏宰相?”
东玦尚道:“说来惭愧,未曾得见!”
女子道:“那姓名总该得知吧?”
东玦尚道:“这个倒是知道!而且她老人家似乎还是个女的!”
女子这次并未急着答话,场面再次陷入安静。东玦尚道:“那在下先行一步了,沈兄,太安城见!”
沈剑白方才出了神,现在才回过神来:“哦!好。”
东玦尚缰绳一抖,青云一溜烟不见踪影。沈剑白忽然大声喊道:“东兄!东玦尚。”。无人应答,沈剑白呼出口气,问车中女子道:“师傅,您干嘛不直接告诉他您就是他要找的人啊!”。
女子没好气道:“哼,这小崽子,数年不见,没大没小,成何体统。让他多跑跑路也就当是惩罚一下他了。”。
沈剑白似乎听出了什么,连忙钻进马车:“师傅,您也认识东兄?”。话音刚落,便传来沈剑白一声惨叫,借着就看见沈剑白倒飞出马车。
女子道:“你给我滚下去走路,就当是磨练磨练。”
沈剑白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道:“哎哟,师傅您今天下手也忒狠了!”。
沈剑白跟着许狼山走在队伍前面,沈剑白念念道:“东兄,我这可是因为你讨了顿打啊,哎哟,疼死我了!早知道就不问了!”
许狼山扶着沈剑白,问道:“没事吧?”
沈剑白笑道:“没事,没事才怪。”
许狼山道:“没想到啊,你竟然跟秦国世子认识,还称兄道弟的!”
沈剑白无奈道:“我哪知道他是什么世子啊!”
许狼山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他马蹄子在你跟前可给我吓坏了!这一蹄子要是下去了,我也甭管他是什么秦国世子了!保准给他揪下来一顿伺候。”
沈剑白刚欲说话,车中女子已经抢道:“你要是敢动手,我就给你逐出师门。”
女子这话听得许狼山打了个冷颤,后背凉凉。沈剑白在一旁听得乐了,哈哈大笑,但这一笑也疼的更厉害了!
早晨,车铃声晃晃悠悠的进入村子,村子里,人人跪拜迎接。
东玦尚也晃晃悠悠的朝着太安城走去,心头揣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