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越女这般直愣愣地看着,范希不禁有些胆怯。他与萧雨晨虽毫无恩怨,但他的确想杀萧雨晨。
这虽有些荒唐,但范希却不得不做。不,他必须这么做!
他靠近越女,随后双手捧住越女的脸颊。
越女面无慌张,也未拒绝,即使她已是万般愤怒。她想不到最近几日,范希已是这般大胆。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我终有一日会死于你的剑下,但我做事从不后悔。”越女绷着的脸突然松弛下来,她已有些累了。
……
二楼,昏灯,黄案,两人:
公子小白与韩千绝对案而坐,案上只有两壶酒,两个酒樽。
公子小白道:“公子来此,也是想见剑中君子?”
韩千绝道:“是,我想杀了他。”
公子小白道:“我听闻公子是受人所托,那人可是范希?”
韩千绝点头。
公子小白又道,“看来,范希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韩千绝问:“此话何意?”
公子小白笑道:“范希不仅嘱托了公子,还吩咐了他人?”
韩千绝冷哼一声,“他不信任我?”
公子小白摆手,“非也。”
韩千绝问:“他嘱托了何人?”
公子小白道:“萧雨晨和燕九。”
韩千绝又问:“萧雨晨是谁?燕九又是谁?”
公子小白解释道:“萧雨晨乃是十年前已故潇湘国的王子,而那燕九乃是剑中浪子燕子期的弟子。”
韩千绝双瞳一转,似是陷入回忆。他虽不知道萧雨晨,但他却知道燕九。
这世间的剑者,很少有人不知剑中浪子燕子期的名声。剑中三子虽剑法人格不同,但他们的名声却极其显赫。
公子小白又问:“公子可知剑中浪子?”
韩千绝道:“我自然知道。”
公子小白再问:“那公子可曾见过他。”
韩千绝点头。他是断刃的弟子,而他的师傅曾与那剑中浪子有过一战,那一战他也在场,只是彼时他的师傅输了。
断刃输的心服口服,韩千绝也看得叹为观止。燕子期的剑法潇洒自如,真不愧为浪子之名。
韩千绝道:“他是一个浪子,也是一个潇洒的人。”
公子小白皱眉,“潇洒?”
韩千绝道:“我见过太多的人,从未见过如他这般潇洒狂放之人,他可在比剑之时饮酒,也可在饮酒之时舞剑,只要兴致来的巧妙,他都会放浪形骸,不拘礼法。”
公子小白闻言,叹息一声,“剑中浪子果然是逍遥之人,我倒是羡慕万分,只是他的弟子……”
“你是说燕九?”
“是!”
“可惜了他的天资!”
“你见过他?”
“我还见过他出剑!”
“他的剑法如何?”
“十分精妙,只是……”
公子小白又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想到了自己。那燕九和他一般,也被那白色的粉末给毁了!
韩千绝见公子小白面露苦涩,便问,“公子有难言之隐?”
公子小白道:“你可听说一种药物,可使人致幻,也可使人丧失心智。”
韩千绝摇头,感慨道,“这种药,一定是毒药。”
公子小白脸色变得苍白,“我当初就不该听信巫医之言,以致落得这般下场。”
公子小白说得悲切,他好像没有在意身边的韩千绝,他只想吐出心中苦水。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他的声音变得凄凉。
“天狐,你又在何处,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
韩千绝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凉夜,苦酒,悲切。
可怜之人自有其可怜之处,然而这些并不值得韩千绝同情。
“公子为何自暴自弃?”韩千绝冷声道。
公子小白回神,他悲凉的眼神回到韩千绝身上。范希也曾这般劝他,只是他觉着索然无味。
旁观者总是能说些风凉之语。他不怪范希,也不怪韩千绝。他只怪那浅薄的苍天,将他降于没落之家。
苦酒入喉,公子小白也冷静了一番。
“公子见笑了。”公子小白致歉道。
韩千绝摆手,“公子心中难处,若憋于胸中,迟早郁结,如今一番抒发,倒是有利身心。”
公子小白将酒樽放下,“公子倒是体谅之人。”
韩千绝却道,“这世上自有体谅之人,公子想要的,不仅仅是在下的体谅。”
韩千绝仿似猜透了公子小白的心思。
公子小白却道:“公子谬语了,我从不在意别人的体谅。”
韩千绝问,“那公子在乎的又是……”
今朝,韩千绝说了太多话,他从未在一日之内,说出这么多的话。
公子小白问,“公子可知在下的志向?”
韩千绝摇头,“我不知!”
公子小白道:“在下本是命薄之人,残危之躯,本是不足道也,然世间之事,并无绝对,在下若侥幸,寻得续命之法,自是最好,若不能,也不往一番见闻探寻。”
韩千绝却道,“公子可戒了那粉末之物?”
公子小白颓下了脸,不作答复。
韩千绝已然知晓,他已然将公子小白归入贪瘾之徒。
公子小白见韩千绝神色恍惚,不由道,“公子是否瞧不起在下。”
“是!”
韩千绝回答的极其果断,他不需委婉,他知道他若委婉,必将害了公子小白。
公子小白微微一笑,又饮了一樽酒。
许久,他才道,“我若苟活于世,必然将戒一些不好的习惯?”
“是!”
“那白色粉末也算得上该戒之物?”
“是!”
“那……”
“你还得戒了相思!”
公子小白霎是一惊。他瞪直了眼睛。
韩千绝却道,“情之一物,可悲可叹,它可比那粉末之物,更为伤神。”
公子小白又叹一声,“公子可受过相思之苦?”
“自然!”韩千绝点头。
又闻他低语道,“家师曾言,若要练就一身技艺,必须专心绝情。”
“那公子……”
韩千绝又道,“绝情之意自是隔绝情爱,但若不知何为情爱,又谈何决绝?”
公子小白已然明了。韩千绝或许经受过比他更多的苦难。他看似绝情绝爱,冷血无情,想必也是至情至信之人。
情至深处,犹如深渊,深渊见底,底处深寒。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举樽满饮,苦笑连连。
夜已沉寂,苦酒满樽。
他们在笑,只是这每一次勾嘴,却是苦水溢胸,心似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