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并非无情,世人也皆非有义,苎萝村一别,范希心中颇有感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情之一字,可悲可叹!
卸下伤感,范希继续前行。大约两日的行程,他便赶到了会稽。他知道有一个人在会稽等他!
范希二十年来鲜有朋友,但子友却可谓他唯一的朋友。
少康府是范希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子友的府邸。
范希行至府门前,便有侍者前来接洽,随侍者进入华贵的府中,范希才见到了他这个久违的老朋友。
子友正冠束发,一身华服,形容俊逸,独坐堂中。他脸上的烦躁之情,溢于颜表。看来,他是等了有些时辰了。
“我来了。”范希轻呼一声,便坐到客席,笑道,“子友等候多时了。”
子友脸上虽有不悦,但仍是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范希问候道:“子友,上次一别,已有三年,你近来可好。”
子友闻言挥袖,转而笑容满面,“想不到三年未见,你范希便学会了客套,可惜,可惜!”
范希问道:“可惜什么?”
子友答道:“三年前,你我称兄道弟,亲密无间。你走后,我听闻你回范家,用计诛杀范氏嫡子,继承范氏少主之位,此番再见,你已今非昔比,可还记得我这个落魄的朋友?”
范希闻言,抚襟长笑,觉着十分有趣,随后坦言,“子友乃越国遗子,本尊贵之躯,何故用这落魄一词?”
子友再次变脸,道:“越国早已倾覆,你范希何必讥讽。”
范希愕然,随即拍了一下脑门,心想:我怎么忘了呢?我不该提起好友的伤心事。
越国王室,源于夏商,兴于春秋,亡于前秦,而眼前的子友正是越王遗脉。
子友脸上虽有不快之意,但也没有怪罪范希。因为他知道,只有在他面前,范希才会坦露肺腑之言。
朋友,朋友,自然是彼此交心,若是因为一些小事,怒言相对,岂非可惜?
子友再次挥手,示意仆人摆上酒菜。仆人们摆上酒菜便躬身退去。
酒菜上席,贵客刚至,本应一派欢腾之色,可此时的堂中却多了几分清净,气氛也有些沉闷。
子友见此,觉得此非待客之道,便让身旁的侍者,唤来歌舞,以供娱乐。
未几,礼乐响起,就有八个侍女闻乐起舞。
衣袖飘扬,摇曳生姿,美酒佳人,一派诱然景象!此情此景,酒兴刚至,子友便兴然问道:“范希觉得这些侍女如何?”
范希闻言,便瞧了瞧这几个侍女,欣然叹道:“肤若凝脂,身姿婀娜,我早闻越地佳人,多如天上之星辰,此番一见,果然如此!”
子友笑道:“你是范氏少主,必然游历诸地,我倒想知道,这天下各地的女子,有何不同,有何之美?”
范希笑意凛然,直言道:“楚女细腰,魏女歌甜,赵女多姿,齐女多情,至于这越女嘛……”
子友问道:“越女如何?”
范希笑道:“越女无情!”
“无情?”
“是!”
子友像是明白了:“此越女非彼越女?”
范希道:“这天下只有一个越女,你是越国王族,自然知道越女之美,在于无情!”
“哦,是吗?”子友突然来了兴趣。
想不到无情一词,竟是美的修饰!
范希解释道:“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以来,男人以刚为美,女人以柔为美,迫于时局,女人必须依附男人,才得以生存,故而女人必须学会迎合,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子友点头,仔细一想,嘴中嘀咕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有一天,女人学会了刚,学会了我们男人引以为傲的东西,那么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如何不同?”
“你想一想,如果你眼前有一个无比绝伦的女子,文采武功都强于你,你会如何?”
子友毫不犹豫地说道:“有如此女子,我自然是要得到她!”
范希笑道:“但凭借你的权力,财力,武力都得不到她呢?”
子友道:“自然是用其他手段得到她!”
范希将酒樽放到一处,叹道:“但你却永远都得不到她了,男人有一颗征服的心,但女人未必有一颗服从的心!”
子友问道:“为何?”
范希答道:“因为世俗都是由男人设定的!但当女人能够轻视世俗,甚至远离世俗,那就另当别论了。”
子友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笑道:“我好像明白了。”
范希道:“无情一词,在我眼中并非绝情绝性,而是抛弃世俗!”
原本一直疑惑的问题,顷刻间就被范希说破,子友不由饮尽樽中之酒,哈哈大笑,甚至有些癫狂。
范希问道:“你笑什么?”
子友笑道:“我笑我自己。”
“你自己?”
“是!我笑我一个世俗之人,还妄想得到那远离凡尘的仙女!”
“哦?”
“你知道我平生爱好不多,但美酒美女皆是心中所向!”
“你是说越女?”
“是!”
此时,侍女已舞完一曲,却未退去,似在等候着主人的吩咐。
子友向她们使了一个眼色。很快,她们便分成两队,簇拥到两人席前,躬身侍候。
“我虽无法得到那远离凡尘的仙女,但还是能够玩赏世俗里多姿的美女,你说是不是?”
说完,子友已拥上了一个侍女的细腰,手上的动作也变得不规矩。只是他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范希却笑言:“仙女也好,美女也好,但终归是女子,女子终有一天会动情的,哪怕是越女……”
子友听此,霎时瞪大了双眼,双瞳也跟着射出诡异的光。
他绝对想不到,这越女……
“你在开玩笑?”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你说越女真的动情了……”
“越女为何就不能动情?”
“但……”子友撇了撇嘴,摇了摇头,神情略些尴尬。
或许也只有越女这样的世间奇女子,才会令子友心生向往而不可得!
“我见过越女,也见过那个令她动情的男人。”
“那个男人如何?”
“落魄至极!”
“越女真是瞎了眼!”
子友咬牙抱怨着。他想不到,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有一点他却比你厉害。”范希笑道。
“哪一点?”
“至少他有一颗坚毅的心,他选择了坚持,没有轻言放弃自己!”
“哦?”子友又生出了好奇。
他到底是谁?他有什么作为?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越女留恋的?
这的确是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
子友是一个高傲的男人,在他眼中,除了范希,其他的青年之士,子友皆是视而不见的。因为他觉得只有范希才能称得上高贵之士。而范希口中的那个男人……
忽而,范希问道:“你知道潇湘国吗?”
子友答道:“我自然知道!”
范希道:“他是潇湘国的王子!”
子友笑道:“看来他和我有着相似的身份。”
“是!”
“我知道你说的不同了。”
范希轻笑一声,并未接下去说,他知道子友会说什么,他只要静听便可。
子友道:“他还在做着复国的美梦,但我已经醒了!”
范希点头,又是摇头。
子友说得没错,但也有很大的问题,连范希自己都陷入了矛盾之中。
盟约?复国?功败垂成?
子友似乎觉得说得不够狠,继续道:“他真是一个傻子,越女为什么会对一个傻子动情?”
范希舔了舔嘴唇,想要出言反驳,但却感觉到一阵风轻拂而过。
大堂门口已有一个黑影在那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