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朱尔旦便又重新背起箱笼准备返程。黑猫朱墨就呆在箱笼的格子里,一路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回程从水路走反而较快。从安庆府码头搭船顺着长江往下游而去,直达池州。再从池州走陆路,前往青阳县,再到陵阳。这个路程虽然绕一点,但搭船往下游行驶稍快一些,既然不着急赶路,坐船还可以节省脚力。
朱尔旦与码头的船老大交了船资,这才背着箱笼来到船上。
船不太大,舱中大概能容纳二三十名客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赶考回家的学子,也有一些来往行商的商旅。其中,有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商却颇为抢眼。只见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俊美的仆童,将那富商围在中间,那些仆童在一侧端茶奉食甚是恭敬。
这时船舱陆续上满船客,船老大吆喝一声招呼船夫拔锚启航。
船只驶入江心,今日因为有些风浪,船只在宽阔的江面上也有些摇曳颠簸。许多年轻学子因为未尝习惯乘船,便有些晕眩,呕吐不及的便只好吐到了舱内的地上。
只见那富商用手帕掩鼻,一脸嫌弃。身旁的仆人立即便有人起身呵叱那些晕船的秀才。
那些秀才瞧这些人不好惹,便一个个唯唯诺诺,敢怒而不敢言。富商嫌手下吵闹便摆了摆手,那些年轻的仆从这才作罢。
朱尔旦正坐在富商对面,身体靠在船舱的壁板上,箱笼就竖在他身边,也靠着壁板放着。黑猫匍匐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舔爪子。因为朱墨的手掌曾被朱尔旦用乌鸦剑刺穿过,所以小黑猫最近一直都在舔爪子,但偶尔也会摇动一下那根毛茸茸的黑色尾巴。
这时,富商察觉到朱尔旦仪表不凡,看他的面色似乎像是泛着清晖一般的白皙纤净。全身上下也透露出一种出尘之气。虽是书生打扮,看上去却气宇轩昂。再看自己身边那几个仆童,虽然个个容颜俊美,却显得有些过于阴柔。
富商注视朱尔旦许久,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在下山东诸城王圣俞,却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朱尔旦一抬头,发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心里虽不喜,却也回道:“在下姓朱。”
那富商看他搭话,却又笑道:“朱兄是否也是生员,想必这是刚刚考完要回乡吧。”
朱尔旦点了点头。
那富商又道:“不知朱兄是哪里人?”
朱尔旦只好道:“在下陵阳人氏。”
富商想了想道:“哦,那倒不远。朱兄可是坐船到池州?”
朱尔旦又点了点头,这时,他看到那富商左右的仆童注视他的目光居然带着一丝阴毒和凶狠。
富商继续笑道:“不知朱兄最近有闲暇否?如无他事可来诸城找我。若是愿意跟着在下,我日后定当举荐朱兄,送你一个锦绣前程。
朱尔旦本来就不喜他的排场作风,这时听到他的话更是来气,不禁笑道:“真是笑话,你一个商人凭何敢夸下如此海口?送我一个锦绣前程?王兄真是好大的口气。”
那富商周围的仆童此时个个捏紧拳头,怒目而视。但那富商却笑而不语,只是那目光不停的打量他。
朱尔旦懒得理他,便不再说话。那姓王的富商却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夜晚,船中众人准备休息。这时,客船驶入一片非常宽阔的江面。但见头顶月明如练,却忽而升腾起一阵大雾。不过片刻时间,那雾气锁江连头顶的月光都要看不到了。
这时,船客门纷纷入寝,那富商却睡不安稳,便让身边的仆童为他推拿按摩。富商自己占据舱内好大一处空间,把其他人挤的几乎紧挨在一起,但众人却敢怒不敢言。
就在此时,安静客船的舱顶却忽闻落豆一般的密集响声,把一船人都弄醒了!
这时船家闪身进入,却声音发颤道:“千万不要出舱!千万!”众人搞不清楚状况,却个个惊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富商身旁的仆童顿时将富商保护在中心,个个从靴筒中抽出尖刀,人人面色不善。
此刻,忽听远处江边的芦苇刷刷作响,似乎有众多的帆板从岸边齐齐滑入江面,舟体扫过芦苇发出的声音。接下来,便听到众多船桨划水的波浪声,从远到近而来。
那富商一骨碌爬了起来,面色紧张。立即说道:“可是水贼?”心想就算是水贼,怎么声势却如此浩大?
几个仆童虽然心下也惊惧不已,却立即持刀挡在富商的身前,只见每人的手指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发白。
朱尔旦虽然已经察觉附近过来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仍然暗自惊愕,因为他用神念探查到的数量却太多了!
黑猫此刻来了精神,蹲在朱尔旦脚边好奇的倾听四周发出的声响。
但就在这时,忽见一人从舱顶垂身下来,似乎在偷窥舱中众人。但因为外面一片漆黑又有雾气,那人的面孔却看不清楚。
船内众人个个吓的面如土色,几个持刀的仆童虽然心中也害怕不已,但为了保护主家却只好立即上前对那人影持刀砍去。
但那倒悬一人却忽然不见,周围的声音竟然也在一刹那间消失。这时,那几名仆童走出舱外查看。而此时早已身在舱中的船家却喊道:“不要出去!快回来!”
这时,舱外的一名仆童却哼道:“净是故弄玄虚!外面什么都没有,你休的胡说!”话音刚落,顿时一些胆大的旅人一窝蜂出舱查看。此时群起四顾,却发现整个江面渺然无人,连之前的雾气也都散了。唯见头顶的疏星皎月和脚下的漫漫江波而已。
正在大家松口气的时候,有一人却手指江中喊道:“水里有东西!”众人立即低头去看,却见那黑沉沉的江水中似乎有许多光点从水底慢慢升起。
突然!忽见周围有密密麻麻青灯般的青色火焰窜出水面,随着江水沉浮不定。片刻那些刚刚从水面钻出的青灯却一个个纷纷破灭,每一个青灯破灭之后,便有一个人形黑影屹立在波涛之上,不多时,船只周围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众多的人形黑影。
众人见之大惊失色,却发现那些黑色人影忽然迅速的向船只靠近,片刻,竟有人已接近船舷,迅捷如猿猴一般顺着船舷攀缘而上。
船上的众人惊呼连连,想要转身钻入舱中。但此时船头拥挤,众人挤挤攘攘竟是谁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时,最靠近船舷的一人忽然被一条黑色手臂一把拽入江中。却是那富商的一名仆童。这时只听那仆童惊呼到一半便发出“呜呜”之声,只见他整个人被拽入江底,江面仅仅是徒添一个漩涡而已。
船上站着的众人更是惊恐万状,但就在此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孽障!休得伤人!”
顿时,似乎有一物从舱口的缝隙中迅速飞出!在月色的映衬下似乎有一道黑光在周围穿插闪烁,与此同时,只见船只周围迅速靠拢的黑色身影却纷纷坠入江中。
黑光瞬息返回,只听“咻”的一声便从人群中穿过不见了踪迹,就像化于无形一般。
船上的众人纷纷转身去看,却见朱尔旦的衣袍微动,似乎腰间拴藏着一把短剑。富商顿时满脸骇色,看着朱尔旦的表情就像看到神仙一般。
却在这时,朱尔旦脚边的黑猫溜出了舱外,只见它在船舷旁坐下,金色瞳孔圆睁,一眨不眨的目视着远方。不多时,水面上那些在波浪上站定的黑色身影竟然一个个慢慢重新的潜入水下。
又过了一会儿,船上众人这才深呼口气,一颗心虽然放下却仍自震颤不已。这时,那富商忽然想起来,便问船老大道:“船家,那、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船老大哆哆嗦嗦的说道:“此处乃古时战场,水下战死的士卒鬼、鬼魂时常出没,但只要缩入舱内不与它们碰面,便却无事……”
此刻众人纷纷后怕,却想起了什么,都不由自主的向朱尔旦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