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顼衍知晓沉渊已经在强撑了,即使回府路上有休息过,但是脉络冲击的疲惫没那么快消退,当下决定先带沉渊去歇息。
沉渊虽说心性成熟,可这还是少年时期的躯体不服啊,肉体的疲惫叫嚣着要冲破精神的防线,所以在顼衍伸手抱起他时也没有反抗。既然重活一世就当自己还是个少年吧,想来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顼衍在抱起沉渊时便感觉肩头一沉,心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如果少年真的有什么隐藏,还能这么不防备的在自己手中睡过去吗……
“母亲,夜深了,该歇了,更多事我会近期跟母亲说明的。沉渊就先暂住我那儿吧。等这些日子将士们的抚恤都到位后我再带他熟悉熟悉这里。”
“我才要和阿渊一起住,大哥你就让她跟我一起住嘛!”泽芷又闹起小脾气,揪着顼衍的衣袖不肯放手。她对这个突然到来的老幺充满了好奇和占有欲,既然已经入了自己家门,那必然就是她的。
“泽芷别闹,阿渊受了伤,跟着我才好照应他,等阿渊好了再搬过去和你们同院住可好?”对妹妹的任性很是无奈,也只得道出实情,起码这种事上泽芷还是懂的轻重的。
“受了伤?需要叫医师吗?”莫欣然的突然开口惊了顼衍,不说她这么快就接受了沉渊,还想叫医师来医治他。
于情说得通,可于理说不通,莫欣然在顼衍心里是很理性的一个人,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快就接受了沉渊。
“不用,是脉络冲击,医师是没办法的。还是需要灵气温养,虽然水属性的泽芷很适合这差事,但是现在还是先让我来吧,她还不到那个时候。泽芷也不可倦怠功课,现在是因为你不够强,所以我不能把沉渊交给你。为了让我放心把他交给你去照顾,你自己也要多努力。”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顼衍都希望泽芷的修为能尽快进步。
“衍哥,我真的没有偷懒,我有好好修炼,可你也知道水属性本来就……阿渊的情况严重吗?如果有让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找我,我会加紧训练的。”还有一句泽芷没有说出口,就是要做一个能保护老幺的姐姐,只是默默的下了决心。
知道阿渊受了伤后,泽芷感悟到自己真的是姐姐了,不像以前一样,任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起码现在的她就没有能力去帮助沉渊。
父母兄长虽然会提点她不能懈怠修炼,但总归还是宠着她的,从不真正要求她做到什么地步。即使过往她也一直吵着要个妹妹来让她保护,可却从没有了解过姐姐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现在明白了,她是真的有需要她来保护的人了。
“修焕也是,不可懈怠,别忘了你未来也是曜火军的将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丢了父亲的颜面。阿渊以后会和你们一同上学修行,你要确保自己能当好两个人的兄长。首先就要你足够强。”顼衍没有忘了要敲打一下修焕。虽然修焕面上显得沉稳,但就从这些日子与沉渊相处对比看来,修焕还是个孩子,还差得远。
“是,大哥。我从未懈怠,会等着兄长检查这一年来的功课。以后我也会照顾好他们,请兄长放心。”修焕听得兄长对他的嘱咐,还是很严肃正式的回了话。他明白大哥对他们虽然足够温柔,但不代表自己就能恃宠而骄,兄长对他的修行很是重视,他就该做到对得起这份重视。
“……”顼衍无声的叹息,从这里还是能对比出修焕的心思还是孩子,他要求他们不能懈怠修行,变强的意味可远没有这么浅薄。
“既然这样渊儿便先在你那里休养生息罢,有何需要定要和娘亲打声招呼。夜深就都歇了吧。”欣然略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沉沉睡去的沉渊,对上顼衍的目光确认顼衍照顾少年没问题,也就随顼衍自行解决了,她知道儿子有分寸。
而她也该叫夫君回一趟府了,怎么说认个孩子入门这种事,以及顼衍没说明的事情,大约也是想等他父亲回来,这些都要知会一声。
顼衍刚回来,除了平时他居住的屋子以外厢房估计没怎么收拾,今晚就只能先让沉渊跟他住了。
向母亲道过安后,顼衍抱着沉渊回了屋,放少年躺平后帮他掖好了被子。想来战争结束之后便是回城的长途跋涉,都没有多少好好恢复的时间,整个归程几乎都在昏迷状态。
看着还带着孩子气的睡脸,顼衍的心情很是复杂。沉渊看泽芷的眼神他发现了,带着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情绪,沉渊希望他保密的理由大概也是这个吧。他有自信,等沉渊醒了会给他解释。
回家了,三个很简单的字,对自己、对沉睡中的这个少年,意义都很是非凡。
屋内的摆设没有变化,甚至连灰尘都没见落下多少。顼衍摸着桌沿想到母亲在自己征战的这段日子里,可能会在这房间内徘徊回忆自己的模样,祈愿自己平安归来。他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熄了灯,顼衍在沉渊身侧躺下,许久没有安稳的睡过一觉了,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顼衍想着。侧过身再拢了拢身边少年的被子,也难抗睡意,在战争后难得的宁静中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回家了,带着沉渊回到这里了。
看似平静的夜里却是暗潮汹涌,沉渊的状态却越来越不稳定。这一夜梦中那个追逐他的黑暗又出现了,铺天盖地而来。沉渊在梦中不停的逃窜,而那片黑暗不远不近的追在身后,不论跑到哪里身后的光明都在无限的被吞噬着。
在逃窜中沉渊似乎路过了无数场景,那都是他前世最后的光景。芦苇丛深处的古楼,断壁下悬有尸体的屋子,漠然观看他狼狈逃窜的人们,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灭了灯没入黑暗的城市,还有那砸到面前玻璃上满是鲜血的脸……
庞大的记忆和恐惧侵袭了精神疲惫的沉渊,无论辗转了多少世,沉渊自知他无法面对这些记忆。他很清楚那都不是他的记忆,但又确实是他亲自经历过的。
在这不知觉的情况下,沉渊终于动了那一直寂静在体内的魇气。梦中的沉渊丝毫想不起来他早已又一世为人,只想着拼尽全力去应对这快速闪过的每一世记忆,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气息。可同时那在后吞噬的黑暗却止步在不远处,仿佛在欣赏着这笼中之鸟的无力反抗。
沉渊轰击出去的攻击全部落了空,强烈的崩溃感涌入了他的意识,那黑色的气息终于还是逼近了少年。清晰可见的黑暗映在沉渊眼中,少年下意识的动了,毫无保留的爆发了自己的力量。似乎他这样做,就可以阻挡那黑暗靠近自己。
可沉渊明白他做不到,他连对方的实体都找不出来。在那弥漫的黑色终于触碰到他释放出的气息时,沉渊惊觉对方居然在融合他的魇气。
两种不同浓度的黑色融在了一起,沉渊心下更是骇然,瞬间便收敛起了自己的气息。可那道不属于他的力量还是融入了进去,几乎瞬间就沉入了他的体内,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逼迫出来,更是完全搜寻不到其存在。而本来已经近在眼前的黑暗却在这时迅速的退了去。
顼衍本已沉睡,可在感知到身旁不稳的气息波动时,身为将士的自觉又让他不得不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身旁的少年已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就连下唇都被少年自己咬出了鲜血,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顼衍登时清醒,起身晃了晃身旁的少年,发现根本叫不醒他,更是有些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焦急。抚上少年额头时传来的冰冷手感让顼衍更是慌了神,这情况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
此时室内鸣钟告知已经快要天亮了,正常再过一会儿就是他起身训练之时。可现在的顼衍已然顾不得这些了。披上外袍,就急忙出门去寻医师为沉渊诊治。
顼衍从未见到过这样子的沉渊,平时少年在军营里步步为营,成熟的不似他的年纪,这才让顼衍和众多军士对他有了想法。
可现在那冰冷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手心,仿佛曾经碰到过已死将士的手一样,使顼衍倍感不祥。顼衍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论沉渊是否有所隐瞒,他都不希望少年变成如今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