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淮山发来的地址坐标,胡同果不其然找到了他以前来观察过一次的那片空地。从一个打开的铁门进入,看到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变成了黄土,被挖得千疮百孔,几台高大的工程车散落停放在各处。空地一角搭着几间简易房,有人进进出出。
胡同走近简易房,看见里面有熟人,有李组长,有江淮山,还有另外几个不认识的穿工装的。江淮山看见胡同,招手让他进来。房间中间的地上有很多黄土,中间是一个黑乎乎的泥罐,没错,就是胡同埋的那个腌菜坛子。
坛子已经打开,坛口完整无缺,外面包着的一层陶土已经残缺破裂。经过了千年时光,坛子变得黑乎乎的,胡同问:“这个坛子本来不是黑的,颜色还能洗出来吗?”李组长蹲在地上摆弄陶片,正在斟酌怎么和胡同解释,旁边一个穿蓝色工服的灰发老年男子抢着回答:“可以的,清洗陶器是最容易实现的技术,早就没有难度可言。”于是李组长介绍,此人是考古研究院的退休研究员王教授,现应聘于高德公司,也是穿越项目研发办公室的成员。
王教授显然专业精通,且较痴迷,说起考古就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这个陶器虽然是生活器,价值不高,但是难得保存完好。而且这个坛子外面还贴有一层土陶,保护它在地下千年没有破损。最最神奇的是,为了保护坛子里的纸张,坛子上下左右都是草木灰和碳,厚度足,保持坛子里温湿变化小,坛口封蜡,杜绝土里的虫子钻进来。有了这些措施,里面珍贵的书法字帖才留存到今天!!一张没有裱过的字留到现在还能看,简直是奇迹啊!”
王教授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那个年代,有人为了藏这张纸煞费苦心,这张纸在当时必然十分重要!回头找笔迹专家参与调查,就可以得知这是谁的墨宝!”
胡同不禁尴尬一笑,转头看向江淮山,悄声问:“他......是刚刚才加入的吗?”江淮山沉静地回答:“上周发出的聘书,前天才来入职的。王教授这样的考古学家退休后都很忙,请动他来很不容易。”
房里一头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有一个东西引起了胡同的注意,那是一个长圆筒状的类似密封罐的金属筒。江淮山解释,这是灌注了氮气的金属罐,坛子里找到的纸张就保存在罐子里,马上要送到专业实验室去处理。
胡同不禁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千年前自己累得半死,亲手挖坑埋下的东西,如今重见天日了。李组长在一旁说:“这就圆满证实了我们的项目的理论是正确的,这个坛子将是震古烁今的伟大发现!”
王教授在一边仍旧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不可自拔:“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也是我对这个坛子兴趣这么大的原因,这个外面一层陶壳,虽然破裂了,但是匆忙加工的痕迹清晰可见!上面有很多处指纹!是指纹啊,清楚的指纹,简直一双手十指都齐了,这是前所未有的头一个!这是十分重要的信息密码!”
“甚至可以拿到公安局,到全国居民指纹信息库进行比对,完全可以寻找到这双手的主人的近亲!哈哈,我太聪明了!”
胡同不禁一缩脖子,溜了。走出门了还听见身后王教授还在疯狂发挥想象力:“然后上媒体,做一期特殊的寻亲节目,把指纹库里找到的最接近的人请到现场,请出坛子;然后科学家们轮番上场,以科学的理论,告诉他这可能是他家某一位祖先亲手接触过的;再开始煽情,以千年前的未解之谜留下疑问来结尾,一定可以轰动全网......”
胡同离开工地,打车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回想第一次穿越任务,回想每一个细节。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可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好像那其实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醒了还没有忘记。
晚上果然做梦了,梦见自己还在唐朝,在印书坊工作,负责雕版,干了几年也可以带徒弟了。每天从街上过,都要和狄大嫂打个招呼,狄大嫂改嫁了,当了后妈,一家人生活清贫而幸福。
在印书坊做了十五年,攒够钱在城里买了一个有小院的旧房子,开始有媒人上门来提亲,相了几个,最后看上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结婚了。然后呢?模糊了,媳妇的长相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有没有孩子?完全没有印象;怎样走到终点的,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完全没有记忆。
就这么一个没有结尾的梦,让胡同醒来后头昏脑胀,四肢也酸麻,好像不止睡了一夜,而是睡了很久,久到像植物人的那种。
做梦的负面后果超出胡同的预料,他上美术课迟到了。而且画的时候精神恍惚,经常神游天外,手上没停,灵魂已经出窍,很难集中精神。
下午在拳馆一个人跟着音乐做瑜伽动作,完全无法静心,不由自主地大脑里又把昨晚的梦过了第n遍,发现梦里的情节有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包括住在印书坊的大通铺的时候,半夜爬起来去院子里上茅房,抬头看见窗外天空中的月亮;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在院子一角种了一棵柿子树,每次扫地都把落叶和灰扫到树下;左边和右边的邻居,书坊供应商的伙计,各种人物真实无比。
胡同模糊感觉自己不对劲。哪里不对呢?到了晚上又做梦,还是在唐朝的生活,把前一晚的补充完善了一些情节。
再一天醒来,头没那么晕了,但是人的精神还是不太好。胡同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梦境里的事情,但是总在不经意间浮现,仿佛这些就是自己本身早已存在的记忆,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从大脑深处给挖掘出来了。
胡同再笨也知道不能这样任其发展,于是他给江淮山打了电话:“我这几天精神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让李组长看看?”
江淮山的语气罕见地紧张起来:“你有什么问题?”
胡同斟酌了一下词语,说:“我感觉,我好像精分了,就在看过了那个坛子以后。”
江淮山说:“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明天到高德公司来,这里有个一流的全医生。”胡同:“高德公司员工专用的心理医生吗?”
江淮山答到:“全医生不是给员工服务的,是特定的高层特聘的心理专家。他正好对你的情况有研究,你来就对了。”
胡同挂了电话,心里嘀咕:正好对我的情况有研究的心理医生,高德到底对我研究了什么?既然是专家,总会有点用吧,反正不收我钱,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