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往的朋友圈子里都是些女生。
一部分是在画室里一边画画一边聊天混熟了的——包括“四大金刚”和一名长得像唐老鸭的女生，她与“金刚”里那一位长得像鼹鼠的芸芸很要好，两人同进同出，就构成了现实版的《唐老鸭与米老鼠》。从预备班起，这个学校里唯一一名美术老师周就会在各个班级选一些他看得顺眼的学生到楼上画室去学素描，美术课就不必照书上的学，分数他会给最高的，下午也要画画，多留到五点钟左右。这些好学生全在其列，理由是周老师看学生的眼光倒是和我小学时期差不多：“成绩好的人必然聪明，接受东西快，会很好教，教成了也很有成就感。”在画室里画上一阵子，学生就被安排着每星期进入他开的家庭学习班去继续深造。由于名声在外，外头也有送礼硬塞学生进来要他教的，有时他也会碍于情面收下，他又有一个女儿正在外国留学，所以也需要钱。但对待两种学生他的态度是截然不同。我考高中不填“自费生”一栏一部分原因也是被他的作风吓到了——这种歧视起来真结棍！自尊心强一点的谁受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所以说，人还是凭实力说话最好，少走那些歪门邪道！这样的老师虽然严厉得有些不近人情，多几个对如今日益败坏的社会风气却有很大的好处。也因为一同在画室里画画，我和那几个好学生的接触就比较多，那一阵子相互的关系颇可以说是和乐融融，但却短如昙花一现。
另一部分是从文娱委员这个职务延伸出去的那个群落——以菲菲为代表的一群“文艺积极分子”。因为我小学毕业后就不想再亲自上阵跳舞了，更愿意统筹一些剧本什么的。班会上要排节目的话，她们的角色就很重要，我必须与她们打交道，就类似制片与演员的关系。菲菲就住在我外婆家后面的一条弄堂内，长得像一条小蛇，和她经常在一起玩的有大个子女生静静，擅长英文歌排舞，和一个因为行迹过于风骚被班级男生称之为“鸡屁股”的女生等。菲菲本人是小队长，也是她们一行里的隐形头领，她活泼开朗，野心勃勃。一开始我和她们的关系也不错，并没有“高人一等”的自觉性，开学不久即去参加了菲菲的家庭生日聚会。后来想想：也许一切都源于我未曾将强弱上下之势从起点上固定住，平等交往，就似乎有了一点松动的可能性，这才有了之后的人心思变，企图取我而代之的那种种华丽而愚蠢的表演。
同时，我和S区的两位朋友仍然保持周末两天的联络。只是情感的天平也发生了一定的倾斜——从小学时偏向早熟的燕子（那时涤雪一碰两碰就要哭，她还有一个特别会为她出头的妈妈，我很不喜欢大人插手进小孩子的事，被强迫着让她哄她，这样相处起来也很违心，不自然，难免和她疏远一些——有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到此时更喜欢热爱文字的涤雪（燕子又要做家务又要致力于读书，连一本课外书都不看，不久就言语乏味，与我渐渐地说不到一起去了。我更不喜欢她“认为我们找她玩就是害她玩物丧志，必须帮她做点事来补偿她的损失”的那种功利态度。反是涤雪和我一样爱美爱玩，不计其他，故而同是一国。）。咱们两个同时被燕子从高考面前撇下的难姐难妹自然走得更近了，也省了小学时代吵吵嚷嚷要找第四个来结拜，平衡过那天天吵架的三角关系（吵的人做功课去了，两个面面相觑的人自然不存在“谁和谁更好”这种问题。）。
利用市内邮政系统的传信速度，我又养成一个与涤雪通信的习惯——星期一写上一封信给她，她大概在星期三收到，当天回信的话，星期五我就可以收到她的回信，也算有些惊喜可以期待。我的文字功力大概就是这时候磨练出来的，外加探照灯一样发现八卦的眼睛——我总认为有些事情她一定不会知道，一定要告诉她！但过后再翻阅信件时，却发现青春的面貌原来谁都差不多——伤春悲秋外加浮夸爱现，那些所谓独一无二的发现也不过是早已被人写滥了的旧情，只是感受者的名字不一样而已。
只是，我七天中有五天都在外婆家，那五天里涤雪就找了性情温和的同龄邻居——小苏陪她，两人同进同出做伴，就和北北对我的作用一样。
之后我又介绍涤雪和北北成了笔友。
我和北北开头也是一样同进同出，相交莫逆。
和其他初中同学相比，我们的家住得又近，又有之前的那个盟约（当时我并没有仔细思量这个盟约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交情理应比别人就更好些——至少当时我认为这是无庸置疑的事。
放学后我们一起上某一家去写功课，写完了画画漫画，再聊聊明星和日剧（多年之后她仍然嗜好这个）。出来逛逛小店，送过来送过去能送上好几遍，边走边聊天，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一个话题没聊尽兴就再送一遍，好象《一千零一夜》那样没完没了。
此时，班级风气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这一次是发生在那些成绩好的优等生身上。但究其源头，正在俞老头的管理方法上——这厮罗嗦死人，喋喋不休地申明他眼中好学生与坏学生的标准，对待真正的坏学生却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阿Q样“让伊勿听，让他将来吃大亏去！”。不教人技术，却乱教“做人”，曾创下45分钟一节课骂人40分钟，剩下5分钟轻飘飘地说一句“你们看书去吧，今天的内容在几几页上”的记录。优等生又都是听话的，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北北最多是不反对，所以她在小学里做到毫无声息，没有我在小学期间先被赞美后被打压的特殊经历——两者同是声势浩大，足以让我思考关于个人标准的奥秘，不被人驱使着行事。
不久，优等生们就纷纷绕着俞老头的个人标准转动起来了：以考试成绩为唯一中心，积极为班级作出贡献（包括在评分上战战兢兢注意着别拖班级后腿。职务范畴内不出差错，铁面无私。积极向老师汇报班上情况——简称“小报告”。），被连坐时也别抱怨（老头的字典里不存在“公道”两个字，只有集体。所以经常要杀鸡儆猴，哪管那只鸡无不无辜？被充当“鸡”的先是大队长芸芸，后来更擅长拍马屁打小报告的瑶瑶上位替之，芸芸做了学习委员，被骂的就变成了班长凌凌，仿佛枪打出头鸟，班级每一有事就先让她站起来，俞老头就对着她一顿狗血淋头的乱骂“班级不好都是班长没做好。”。瑶瑶却始终得到俞老头的赞不绝口，连学生家长都听烦了。但依我判断，她的人品其实是最坏。）。
我开始看瑶瑶不顺眼，因为本能觉察到她表现如此积极，一定说过不少不利于我的坏话，再兼大队长都给她撬下来了，难道是一个“长得可爱”能做得到的？
——其心计不可小觑。
俞老头一旦露出“吃马屁”的端倪，班级马屁之风果尔大盛。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尤”。只是被拍者自是一片陶陶然窝心无比，拍马者却得自轻自贱装孙子，若是真心实意便不能叫拍马，当然全都是信口雌黄。胡话说多了，人格就破产，此是定律。再加上此举对俞老头的真实地位也有所扭曲——不过是一个普通教工，怎么就享受上国家领导的待遇了？拍他马屁的家伙志向也未免太小点。必须搞清楚一点，就是——拍马者以拍马屁来表态自甘居于被拍者之下，那初中班主任之下又是什么？将来有一天飞黄腾达了再纠出这一折来，简直是自毁前程——或者你认为，你自己就永远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吗？
然而此风一开，班里的人际关系越发险恶。
先是那只“唐老鸭”对自己的地位十分不满意，一见我成绩下去了（这是我在每一个学校学习生活的规律——世上好玩的事情太多了，课本最不好玩，分心在外，我中间段的成绩就是波谷。），便蠢蠢欲动地想要挣上两条杠。而“四大金刚”既然一时撼之不动，就成了需要拉拢的人缘。她确定战略后，便事事颠倒黑白，拼命捧着那四个，却时常拿一些挑衅式的所谓玩笑话对着我，什么：“长得没她们好，不过排第三，凌凌是第一，瑶瑶是第二……”她倒没敢说我是第五，目前这两人的地位也恰好是班上“数一”与“数二”，又在我对她的眼光表示置疑后说：“第三都排不上”……司马昭之心彰彰。但她显然忽略了芸芸和瑶瑶之间并非关系良好的战友。有过那一出前情，她们两人即使面和心也不和，芸芸之后在班级里非常低调。原来”唐老鸭”与芸芸又特别要好，这一下又把芸芸置于何地？首先就有投敌的嫌疑。尽管她尽量要做客观状，再客观也是一桩多出来的八卦，结果谁都不高兴。
有人如此多生事端，我自然很不高兴。更过分的是在凌凌出了一桩意外（听说是从双杠上跌下去）后，门牙掉了两颗，再植上去的。”唐老鸭”在一旁说风凉话“这一下有人就要高兴了，不过人家整容后还是个美女，就不是她比得上的……”硬把矛头引到我身上来。但这时机也太好笑了，人家出了事，她不去关心同学，反来关心我，顾着对我的心理进行揣摩，而且用的还是她自己的小人心思。我便不吭声——干吗自己去对号入座？
我也没兴趣为了别人在撬我，压力之下便去积极打小报告稳固地位。和教师办公室我依然是有多远离多远，文艺节目出出也罢了。虽然俞老头在鼓励人：“要主动与老师交流各方面情况”，但我合计一下，和老师说话有什么好处？谈文学谈人生吗？首先俞老头不是这块料，再者，不赞同的地方难道你反驳他？除了被他居高临下训得高兴还会有什么所得？这不叫讨论。否则就是跟他论及别人短长了，那是卑鄙小人所为，我更不屑为之。有百弊而无一利，当然不积极。而小人一定比我积极得多，明的暗的穷其心力地钻营，言语嚣张得简直把我当死的，时时主动出击，那一段时间确实搞得我很被动，以后对这种嘴脸都是深恶痛绝。
但让我很不痛快的却是北北在这些事件里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