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原来的黄衣卫十七号,拄着拐杖,轻轻推开自家后院偏房的房门,屋中弥漫着刺鼻的中药味,十七号缓缓走到床边,看着浑身缠绕着绷带的曾燚,叹息一声。
曾燚慢慢睁开双眼,仔细听着十七号的讲述。
毕竟是曾经的黄衣卫,十七号多方打听,结合各种传言,理清了一个月来盛国发生的几件大事。
曾家镇巨变当晚,盛国武道第一人,拳圣茂昌绝与南蛮的枪霸赖倾天一起突然出现,先趁乱重伤沙漠刀圣,而后千里追击神殿大祭司,二者逃亡路上,潜伏在盛国境内的对方暗子为掩护二者逃亡,纷纷暴漏,死伤无数。
盛国军方第一人,名震天下的威武王,未卜先知,早早在边境集结大军,先以人海战术阻拦两位逃亡的圣域强者,而后以追击敌人为借口,顺势向沙漠和西域神殿的传统势力范围进军。
平静已久的天下再起战乱,盛国军队一个月来已经攻占对方数座城池,捷报频传,一时间盛国朝歌和民间一片欢呼雀跃,人人振奋无比。
盛国疆域再次扩大,据传天则帝近期情绪极佳,已专门下旨勉励封赏前线官兵。
一些明眼人发现,整个事件,盛国帝王最信任的黄衣卫居然被完美的绕过,从头到尾运作的都是军方大佬。一些心思活络之人,不由得想到屹立盛国官场几十年的铁兰是不是即将失去陛下的信任。
所有消息中,均未涉及血妃这个神秘人物,至于曾家镇血案以及那些死掉的黄衣侍卫和暗子,已经被淹没在如同大海一般的讴歌威武王威武、圣上圣明的马屁声中。
这一个月来,盛国是最大的受益者!盛国军方是最大的受益者!
三个月后,可以缓缓行走的曾燚,坐在小河边,听着十七号低声诉说。
曾家镇血案总算有人提及,户部尚书曾重的私生子原来早已被送往星火书院中学习,至于生死不知的那位,只是普通的侍卫孩子,多年来被当作“替身”抚养,以确保真正的那位公子安全。
正在星火书院学习的郑炙正式更名为曾炙,天则帝打破常规,未待曾炙毕业,即下旨册封曾炙为正八品的协律郎,曾炙以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形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黄衣卫中的传奇刺客“刺”,突然率部远赴西域,接连刺杀数名黄沙部落的重要成员,焦头烂额的对方无奈抽调高手,由刀圣大弟子带队,组团围捕,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前线战局,造成了对方的混乱,盛国军队攻势更猛,再次攻占对方两座城池。
盛国最大的对手北齐,突然调动大兵团集结,在两国边境线上囤积重兵,以北齐名将公孙胜为帅,双方小股部队已发生多次摩擦。
沙漠之西的众多诸侯国突然在神殿号召之下组成神殿联军,进入沙漠与盛国大军对峙,一时间前线呈现僵持的局面。
盛国仍然是最大的受益者!盛国军方仍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六个月后,已经伤愈,更名为郑燚的曾燚,在树林中缓缓睁开双眼,经过六个月前的血腥厮杀,重伤痊愈后的郑燚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六品武夫行列。
而盛国的军队,也停下前进的脚步,开始了与几方敌对势力漫长的谈判,谈判内容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想让盛国吐出吞进肚子里的好处,将比登天还难。
伤愈后的郑燚,拜别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郑大牛与红姑,从郑玲处取回名册和铁兰赠与他的腰牌,却将玲珑密匙留给了郑玲,与十七号长谈一次,安排好所有家人后,在李子幽怨的目光中消失。
一个月后,曾家镇所属县城衙门前,人山人海,人群中央高高竖起一面长帆,上面两行血红色大字,写道:“查明真相!血债血偿!”,悬挂长帆的粗木杆被郑燚绑在身后,在无数围观群众的注目下,郑燚将长帆解下,插入衙门前空地中,而后头缠白色布带,手持黄衣卫金色腰牌,在升堂的击鼓声中昂首步入衙门。
听完郑燚陈述之事后,已被上级提前打好招呼的县令,头冒冷汗,本来想惩罚郑燚不跪之罪,然后予以收押,打入大牢,隐瞒此事。
谁知衙门中潜伏多年的黄衣卫暗卫立刻显露身份,第一时间保护了曾燚,并警告了那个蠢蠢欲动、满脑肥肠的县令,衙门中暗卫不止他一个人,这事不是一个小小县令可以管的,更不是一个小小县令瞒得住的,事情黄衣卫接管了。
十日后,头系白布的黄衣卫大统领铁兰长跪紫金殿前,呈上曾燚所写诉状,跪求圣上,下旨追查曾家镇几百人暴毙和八十四名黄衣卫暗卫之死缘由。
天下震动!京城震动!官场震动!天子震怒!
谁也没想到这些官场上的龌龊事,会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以这种毅然坚决、不留后路的形式,曝光在阳光之下!
一夜间,天下所有黄衣卫人人额系白布!京城驻扎的黄衣卫,列队京城外准备迎接徒步进京,额系白布、高举白帆的郑燚。
郑燚所写诉状中,其中一句被无数人津津乐道,上面写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黄衣卫是陛下的黄衣卫,曾家镇的民众是陛下的子民!谁也无权越过陛下决定他们的生死。跪求圣上为不明不白战死的黄衣卫们、为无辜遭殃的曾家镇民众们做主,请不要让陛下的臣子和子民,除了要提防敌人锋利的刀枪之外,还要提防身后自己人捅过来的暗刀!”
郑燚开始步行前往京城,一路无数民众围观。第一天前往衙门的郑燚独行,第二日一名黄衣卫相伴,第三日郑大牛与十七号闻讯赶来,第四日前行的路上多了七名已经隐退的年长黄衣卫,第五日跟随郑燚的人群已接近百人。
京城城门前,列队迎接曾燚,头扎白布的黄衣卫人人举起手中长枪,致敬那个为牺牲的黄衣卫伸冤,誓死追查真相的少年。
京城皇城门口,跪下了无数头系白布的人,郑燚竖起那面“查明真相!血债血偿!”的白帆,迎风飘扬。
郑燚到达京城的第二日,朝会上,一向与铁兰相斗的文官系统,在宰相的带领之下,集体失声。军方武官们,也集体禁言。大家看着朝堂上从进来一刻起,一言不发,跪地不起的铁兰。有的人心中嘲笑、有的人心中佩服、有的人冷眼旁观、有的人幸灾乐祸、还有的人目光闪烁、忐忑不安。
铁兰统领的黄衣卫经过二十年多年的发展,已经变成盛国政坛上的一个怪胎,既不属于文官体系,也不属于武官体系,甚至不在领侍卫内大臣的管辖范围,却有监察百官的权力,还有一营自己的军队,归天则帝直管,现在大家谁也不愿,触犯明显处于暴走状态的铁兰。
第一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第二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第三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第四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第五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第六日朝中无事!上朝的铁兰与皇城门口的那些人继续跪着。
朝堂之上的百官总算反应过来,原来陛下与铁兰因为此事在怄气呢!
第七日得到天则帝暗示的宰相李伯安,在天则帝严厉目光的催促下,硬着头皮呈奏处理此事建议:一、盛国史上就没发生过这样子的事情,不能开先河,否则后患无穷,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协民意,逼迫天子,有失皇家威严。二、鉴于请愿的大部分人处于公心,对陛下、对盛国忠心耿耿,冒犯之罪不予追究,但需严厉警告,绝不允许再有下次。三、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为了避嫌,黄衣卫不得参与其中。
铁兰不发一言,仍然跪地不起。
第八日,处理此事的建议变成:一、请愿众人一片忠心,加以褒奖。二、陛下下旨彻查此事,为了避嫌,黄衣卫不得参与其中。
铁兰不发一言,仍然跪地不起。
这一日,让百官吃惊的是,一向低调、稳重的户部尚书曾重突然出列,陪同铁兰,跪地不起。
据传当时宰相李伯安的脸色相当难看。
龙椅上的天则帝更是摔了宰相李伯安上奏的奏章,愤起离座。
第九日,天则帝采纳宰相李伯安所奏,下旨由黄衣卫全权彻查曾家镇事件,所有人不得干涉黄衣卫行动,事后将调查情况张贴示众。同时天则帝下旨,郑燚享从八品待遇,进入黄衣卫,具体职务由黄衣卫大统领安排。
铁兰、曾重磕头谢恩。
百官再次反应过来了,铁兰与陛下角力的过程中,陛下居然退让了,曾重不显山、不显水的居然与铁兰站在了同一战线。
更让百官恐惧的是,陛下对铁兰的纵容和信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
第十日,朝会恢复原样,朝臣们轮流上奏所请事项,天则帝视情决断,皇城门口的白帆已经转移到黄衣卫本部门口,所有请愿人员得到了天则帝口头嘉奖和一笔不菲的奖励后各自返家,铁兰当众承诺,彻查此事,给所有人一个光明正大的交代。
郑燚被披上了黄马褂,经历了曾家镇血腥厮杀之后,郑燚已经看透官场,按其本意坚决拒绝,但是在铁兰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郑燚只得无奈领旨。
事后郑燚反复向铁兰强调,自己是一个不好控制的人,进入公门会浑身不自在,待此事完结之后,肯定辞职挂靴。
铁兰翻翻白眼,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