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后,四处都是嫩枝嫩芽,都洋溢在一派新生之中,原本待在城郊的程风,又出现在了极北之地。
而莫顾勋那封让容景送的书信还在御书房里安稳的躺着。
程风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莫顾勋的请求,更多的是因为容景,他想让容景知道失去挚爱的滋味,甚至更甚,至少他自己当初还有尸首可葬,还有坟墓寄情。
若是莫顾勋走了,容景连尸首都是假的,连人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此等报复,最好不过。
开了春的极北,仍是盖着白雪,到处都是骇人的寒气,程风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步履艰难。极北的都城之中零星得走着几个人,商铺里与不营业几乎无异。
程风走着去了家客栈。
许是很久没有瞧见客人,老掌柜的看上去很兴奋,“客官可是要住店?”
程风点点头,“要一间房,再来些酒菜去去寒。”
“好,客官跟我走。”生意冷清,客栈里连个打杂的小厮都没有掌柜的自己跑前跑后,领着程风往楼上走。
“听客官口音像是皇城来的。”
“确是如此。”
“皇城是个好地方,怎会来这里?早些年这里也是富贵之地,可惜了······”
“有事相寻,掌柜可知魂穿之事?”
老掌柜精明的眼睛斜睨了眼程风,缓缓开口,“这种事,我这等乡野村夫怎会知晓,客官不妨问问别人。”
程风也不多言,跟着掌柜去了房里。
等到夜间,程风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出去,掌柜的突然坐起来,“客官,深更半夜哪里去,外边寒气逼人。”
“听闻在这极北之地有个巫师,有通天的本事,这话不知真假听人传来的,能看来世晓今生通四方,不肯轻易出山,我猜这巫师是没有真才实学,才不肯轻易预人。”
“自知老朽不轻易出手,还巴巴跑到老朽门前。”掌柜打了个哈欠,头垂的很低,像是坐着睡着了一样。
“想来求上一求,还望老先生答应。”
“我这人喜听八卦,你说些与我听,若是可以也不是不能应你。”
程风默了一默,张口道,“当今皇上后宫之中这么些年仍是只有一位后妃,传皇上好男风······”
掌柜两眼放光,盯着程风,“后来呢,那侍郎可有同意?”
“不同意也是无法,如今老先生是她唯一能抓的救命稻草。”
“即是侍郎的救命稻草为何是你来求?”
“我与侍郎交好。”
“听八卦不让人听全了,真是无趣,算了算了,睡觉,睡觉。”
程风仍是一脸平静站在原处,缓缓开口,“六年前林家被抄家,累及全族……”
掌柜斜睨了眼程风,“痴情人,天怜见。”站起来一脸兴奋,拿起笔,“哈哈哈,我的书有东西写了……”完全不复之前的稳妥。
“老先生……”
“六十年一甲子,每一甲子就会有七星连珠之相,连珠会持续半个时辰,在连珠之时待在极北禁地就会消失,具体是去哪里老朽并不知晓。你来的巧,这就赶上一甲子,没有多久就是了。”
“多谢。”
程风不在多留,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就离开客栈,外头还黑着天,寒风中夹杂着从地上刮起来的雪,簌簌的往他脸上打,风雪里的归途人。
没有几日就又回到了城郊,原本放松玩耍,美女在怀的容行听到程风又跑了回来,立刻不淡定了,送了美人出去,将自己的好酒全藏了起来。
一本正经的坐在正厅里等着,看着一脸风霜倦意的程风,不禁暗想,这厮是干什么去了,没多久就搞得满身疲惫。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搞成这样。”
“容行,你喜欢那个皇位吗?”
听着程风无厘头的话,不由心中一紧,急忙捂住他的嘴,“不喜欢,皇兄辛苦,还不如我这个王爷潇洒。”
转手扶着程风,往他平时住的房间走去。
又吩咐了府上的侍女照顾程风,他才离开。
在西南边境处,郑铎一人拜访了多个边境小国的王,回来后郑铎开仓放粮接济他们,他们也老老实实的不在派兵突袭。
莫顾勋走了,工部无人可用,郑铎主动请旨去西南,想着莫顾勋对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就同意了,郑铎掌着工部的事务去了西南。
虽说这个行为让朝中众人很是反对,但当地乡民信服郑铎,至少没有别国兵将烧杀抢掠,至少过的平安了些。
容景的旨意还没到西南,那边群众联合请愿宽恕郑铎的请愿书已经到了容景跟前。看着容景恼火,莫顾勋也很是无奈,没曾想到平时闷吭不响的人怎么能干出来这种事。
所以莫顾勋就去找了容景,容景独自一人待在大殿内,四周的帘子拉的严实,暗沉的环境压的人心里发闷,轻轻拉开一叶帘帐,“皇上······”
自那以后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见到她了,容景原本被弄得烦躁的心此时暗暗舒缓下来,甚至带着喜悦,放下手中的奏折走过去,又不敢离的太近,生怕引起她的不满,“你怎来了?”
看着容景一系列的动作,不免的想起那天的事情,又是暗自一阵尴尬,“想着工部侍郎是我,皇上派我去西南一趟吧,我去搅和搅和,让边境小国不敢放肆。”
“此举并非全是坏处,西南百姓因此安稳度日,感念朝廷恩德也是好的。”
容景这话说的勉强,西南边境各个小国不安分许久,本想着借着天灾给他场人祸,让他们安分老实点,如今全被郑铎搅和了。错失良机焉能不气恼。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朕来解决,你只要安心的看着朕就好。”
“我有能力……”
“朕来管。”
莫顾勋也不好多说,恐再弄的他心里不快。
被安慰好后她很安分的帮着容景研好磨,自觉的走到一旁,不敢再打扰他处理事务。待在一旁的莫顾勋猛然看见了那封信,胸腔一阵起伏,即不愿意帮我送信何必答应,直接拒绝就是了,还不如那般来的爽快。
强硬压下心中的怒火,朝着容景行礼走了,容景只当她是因为没有同意让她去西南,完全忘了书信这回事。她这一走烦躁又上心头,差点将奏折给撕了。
修养了几天的程风,神色大好。算了时间,新一甲子不过三月后。
原本整日寻欢作乐的容行像个苦行僧一样,身边不见莺莺燕燕。
“容行,你与我说说莫顾勋如今的境地吧。”
容行也是寻思着说了也没什么妨碍,倒了杯水酒,细细的品了品,“莫顾勋现在住在顾盼相容里,浑身的职务都被卸了下来,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往那里去,不过近些时间没怎么去过,就算是去也是躲起来远远的看上两眼,有人侍候,好吃好喝,你放心好了。”
“我想去宫里见见她。”
“这可不行,皇兄对你严防死守,若是我将你放进去······”
“只求你这一次。”
容行想着,见上一眼也没什么事,程风走了,自己就可以整日的去找美人玩了,就答应了,“等我找了她商量定了,再带你去。”
“好。”
答应了程风,容行当即就去了宫里。
在顾盼相容门口,容行被拦在了外边。硬生生靠着嗓子喊,把莫顾勋给喊了出来。
“王爷一直在我门前喊兄长的名字做什么?”莫顾勋从里边悠悠的走出来,看见容行立马反应过去,应声回道。
“你···你···你···”容行一连你了好几个,怔怔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表示有点跟不上,皇兄不是说莫顾勋住在顾盼相容吗,这走过来的女人是谁。
远远的走过来看着还行,近看就有点说不上了,长相都比不上蓝静慧,身量倒是比一般女人高挑,这种女人怎么会入了皇兄的眼,不过倒是有几分的眼熟。
想到她说的话,脑海中猛地闪过莫顾勋的脸,一瞬间有些错愕,皇兄不会是得不到莫顾勋就弄来了人家妹妹吧,不过没听说过莫顾勋还有个妹妹啊。又想到了林以歌,若是程风看到,会做什么。
“咱们出去说。”
拉着容行去了不远处的亭子里。
缓缓坐在了石凳子上,感觉有点冰腚,又站起来将裙摆折了几折重新坐上去,“怎么想起来找我。”
“你是?”
“莫顾勋。”
“你···你···你是女的?”
“是。”
“皇兄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跑?”
果然是不是自己身上的事,就永远抓不着重点,也不想想她之前什么身份,容景一心认为他自己是断袖,若是同意之后,他发现上当了,恼羞成怒了她可怎么办。
认真的朝着容行扯了个笑,“是程风让你来的?”
“是,他想见你。”
莫顾勋默了默,“我出不去,他进不来。”
听得这话,容行不由得生了种愧疚之意,莫顾勋是皇兄的女人,如今自己这般帮着他们私相授受,很是对不起皇兄。
“我帮他进来,你们见上一面,按着往常明日皇兄会私下去莲慈寺进香,明日我带程风来。只此一次。”
“好,谢谢。”随着容行一起站起来。
“与你无关。”
身上的动做一滞,保持微笑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那就算了。”
容行走后,莫顾勋回了顾盼相容,把自己关进屋里。
自己的书信都没送出去,程风定然不知道她所求,如今突然说要见我,怕是要弃了之前所说,不再帮我。
思索了其中缘由,也没有什么不甘,毕竟人就是这样,怎么会一心只为了别人。只是如此一来想要离开就会更难了。
西南的事弄的容景心烦,原本想要去顾盼相容的想法,在想到莫顾勋的提议之后就完全没有了。想着明日要去莲慈寺,还是早早的歇下,明日好早早动身。
翌日
赶在早朝之前容景就去了莲慈寺,容行瞅准时间带着程风进了宫里。
程风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俨然打扮成了侍卫的样子,怯生生的样子跟在容行身后。
莫顾勋还在床上躺着睡觉,完全不知道人已经过来了。知道来人把她叫醒,“姑娘,姑娘醒醒,王爷在外边找你。”
睁开眼坐起来,穿上衣裳,“怎么这么早。”身边的内侍帮着她穿戴好,走出去。
看着换了衣袍的程风不由得惊讶,原本一身白裳看上去像是个神仙一样。如今换上黑的也是这般好看,只是不复往日儒雅而已。
那边程风看着莫顾勋一步一步从顾盼相容里走出来,整个人怔住,只是呆呆地看着,不可置信的喊了声,“以儿。”
旁边站着的容行表示完全搞不懂这两个人的审美,一个一个的都喜欢这样一张脸,完全看不出哪里好好吗。
莫顾勋只当程风叫的是“莫伊的伊”脸上还有些疑惑,她从没告诉过程风自己的这个名字。
“程风······”
程风晃晃神,一阵失落,“莫顾勋。”
“你要走了?”
“是。”
“王爷,你去一边歇歇,别累着了。”
容行没好气的去了别的地方,只留下莫顾勋与程风两人边走边说。
“我去了极北,找到了巫师,他说七星连珠之时可以离开,我算了时间还有三个月。”
“真的?”莫顾勋大喜过望,激动不已,满脸都是欣喜之色,几乎压抑不住想要跳起来。
“是,不过巫师说不知道送到哪个地方。”程风脸上带着一丝柔情,对着这张脸狠不下心坑她。
“那也要去,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我收拾东西这就走。”
“不要收拾了,容行不会让你走,路途需要大概五日时光,我到时候会来找你,咱们马不停蹄前往极北。若我不来,你自己去极北禁地。”程风拉住要回去收拾东西的莫顾勋。
“好。”
在莲慈寺里的容景眼皮直跳,原本只是上香又去了正殿里拜了拜佛,求个心安。
自从莫顾勋失了身之后一直表现的很老实,容景一直认为,女人失身与谁就会安心与谁,把安排在暗处的影卫给召了回去。这次容行来见莫顾勋,他现在还完全不知情。
重新燃气斗志,她已经想好怎样取信容景,容景所求不过一个莫顾勋,既如此便给他一个莫顾勋,自己走后莫顾勋还在,这笔买卖他不亏。
容景回去下了早朝去御书房,看见了在门外等着的莫顾勋,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色,心中只想着,等哪日有了空闲定是要去莲慈寺,给佛祖塑上金身。
“你怎来了。”
“我来看看皇上。”
“如今看过了。”
“还想与皇上敞开说上一次。”
“想说什么?”容景清贵的脸上带上一丝询问的意味。
“莫顾勋。”
容景一瞬间怔愣,又想起之前莫顾勋说过,她不过是一缕幽魂,并不是莫顾勋,以为她又是整幺蛾子,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你什么意思。”
“我是真有话说,别生气。”
两人进了御书房里,屏退左右。
容景坐在御案后,莫顾勋拉了个凳子坐在容景前面。
清清嗓子,开口道,“在莫顾勋九岁时,我来了,当时身边都是血,我怔怔的待了半日,来了人把我带走了,那人说是她爹,这些我都不清楚,我只是一味的接受,她爹很好,我原本想着就这样陪着爹过完一生也好,没有几年他死了。
正值壮年的人死了,大夫说他是旧疾复发,什么狗屁旧疾要人性命,他生前一直嘱咐我不要卷入朝堂,我没听······他一身旧疾与朝堂有关,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找国师,还想查出当年的真相。
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线索,就连莫子卿这个名字都没有记录在册。事已至此,我不想再纠结。”
“朕帮你查。”
“谢谢。”
“你我之间不用谢字。”
“好,晚上去顾盼相容吃饭吧,我弄些新鲜的。”
“好。”容景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贯平静的脸也泛上笑意。
原本是要走的莫顾勋被容景留下来跟着一起批阅奏折。西南的事已经平复下来,郑铎从西南回到了皇城,容景心中生气,碍于西南百姓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
“郑铎的夫人,像是从你那里出去的,如今郑铎关在家中,可要召她进宫劝慰劝慰。”手中的笔势不停,簌簌的写着,斜睨了眼她。
“不用,他们与我无关,如今与我相关的只有皇上一个人。”这话她说的快,事后倒是有些心虚,不怎么敢看他。
容景当她是害羞,没有理她,自顾的看着奏折。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如今这般对容景也太不厚道,像是耍着人家玩,心里泛上一丝愧疚,暗下决定,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待他,完全忘了现在这般模样是容景一手造成的。
留着莫顾勋一起吃了午饭,还是不愿放她走,还是她说要回去准备晚上的吃食才放她离开。
放她离开后,一直在外边候着的宋福海走了进去,站在容景身侧不远处,试探性的叫了声,“皇上······”
“何事?”容景看上去心情不错,就算仍是一脸平静,宋福海还是感受到了春风拂面的感觉。
“今日王爷趁着皇上去上香,带着国师见了莫姑娘,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话刚说完,宋福海就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暗想,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来说吧,太危险。
“出去。”
宋福海匆匆走出去,顺手带上门。容景卸了力道倚在龙椅上,闭上眼睛,呼吸有些粗重。若是骗朕,就一直骗着也好,不要告诉朕真相就好。
到了晚上还是妥妥当当的去了顾盼相容,莫顾勋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容景来了就可以开火。
还早早的在门口等着,眼巴巴的望着,十分像是等着丈夫回家的媳妇。那边容景快步走来,看着她那样心中一暖,伸手拉过她,牵着她冰凉的手,不由得蹙起眉头,将她的手护在手中,“怎么这样凉。”
“习惯了,老是这样。”
“多穿些,抱上暖炉就不凉了。”
“嗯。”
莫顾勋准备了火锅,并不是太辣的,两人围着锅坐下,旁边的桌子上放着要吃的食材。
容景疑惑的挑挑眉头,看向莫顾勋,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将这些放到锅里煮熟就可以吃了。”
莫顾勋夹着些肉菜放到容景的碗碟里,他就着吃了,再不动手夹菜,莫顾勋夹他就吃,不夹就不吃,莫顾勋想着他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自己也吃的差不多了,找人把东西给撤了。
拉着容景在院子里赏月去了,两人慢慢走着,天上的月亮不明,时不时的还会藏进云层里。
一阵静逸,莫顾勋就觉着有些尴尬,不再往容景那边看,低低的瞅着容景那双修长的手,又伸开自己的手嫌弃的看了两眼,收了回去。
容景低笑了声,抓住莫顾勋的手,举到脸前,认真的看了看,十分严肃的开口道,“这手掌肉厚,掌色嫩红,掌纹清楚,指肚饱满,是个有福气的手。”
“皇上还会这个。”一脸惊讶的看着容景,又将手伸到脸前,仔细看了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又抓了容景的手瞧了瞧,这手倒是修长的很,摸上去骨感十足,手掌的纹路也不乱,看上去比一些女人的手都要好看,就比如自己。又十分自然的将容景的手放回去。
“我送皇上回去歇了吧,明日还要上早朝。”
容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的脚步,慢慢的朝着顾盼相容的门口走去,走到门口,莫顾勋朝着容景看去,刚转过身,就被他半压半托的弄到了一处幽暗的角落里。
她也不怕,现在是不会丢了命的,就算是容景要睡她,也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再无分别了,只是诧异为什么突然的就这样呢?
“你怎么就不能像个女人。”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迷着语调。
“做了许多年男人,应是惯了吧。”
“朕今日宿在顾盼相容。”
“我还是侍郎的时候皇上就没有子嗣,如今还是没有,皇上今年二十二岁正值壮年,后宫空虚,皇后无子。怎么看都是不太正常······”
容景原本就不高兴,加上她这么一说,脸色更是不好,松开手甩甩袖子去了顾盼相容内殿。
留着莫顾勋倚着墙不明所以。甩袖子,这是生气了,生气不该是往外走吗,怎么还去了屋里。等了一会见宋福海从里面走出去,忙上去问,“宋公公,什么情况,不走了?”
“姑娘进去吧。”
宋福海走了,她自己摸悠着走了进去,看着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的容景,又想起了那天的事,又是一阵尴尬,摸摸鼻子去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