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孟阏和燕绥越走越远,宝衿心里也在琢磨着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是够稀奇的,孟阏向来不喜亲近旁人的啊,还拿那么金贵的鱼给人炖鱼汤。
宝衿自知也就是个管事,也管不到孟阏的事情,耸了耸肩膀,去给阁主送东西咯。
多宝阁阁主的住处不是阁宇,是一座通体黑色的大院。
巷口竖着一块白色的石碑,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烟雨巷'。
院门口满地落叶,看上去杂乱无比,黑色的大门上挂满了蜘蛛网。
谁都知道多宝阁是个日进斗金的赚钱宝地,可阁主的住处却是如此破败。
院里种着一颗枯树,树下半蹲着一人,背影看上去稍显肥硕。
小铲子铲去一部分杂草,泥土被翻得有点乱,满是皱纹的手上捏着几根黄色小草。
“来了啊。”
宝衿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婆婆,孟阏姑娘托我送糕点来了。”
铲子又在土里挥动几下,只是这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那位婆婆拍拍手站起来,吩咐道:“糕点放屋里桌上便可。”
宝衿点点头,立即往屋里走去,路过之处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婆婆站起身来,身上挂着不少大小不一的圆珠,随着她的动作碰撞了起来。
宝衿已经在屋里等着,顺手收拾了下桌子,拆开一个纸包,绿色的糕点摊在了纸上。
许是年纪大了,婆婆走路不大方便,慢慢挪到水缸处,打了一瓢清水清洗双手。
手,不止满是皱纹,还青筋暴露,就像是骨头上披了一层皮,很难想象这手的主人是一位胖子。
婆婆面无表情地搓着手,连指缝里的泥污都不放过。
待洗净手后,婆婆扶住门框往屋里慢慢挪,即使速度很慢,宝衿不敢上前扶一把。
婆婆慢慢坐到长板凳上,伸出手摸了一块绿豆糕,绿豆糕在她眼前转了转。
绿豆糕颜色偏黄一点,没有一丝油润感,手指只是摸了一下,指尖便有了软渣。
从渣子就能知道这绿豆糕入口会有多松软,口感会多细腻。
婆婆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往嘴里咬了一小块,碎末沿着她的下巴往下掉了一些。
口感确实好,是索引一贯的口味,转眼间也吃了那么多年了。
“春溪园的糕点师傅老了,和我一样老了。”,婆婆悠悠叹了一口气。
宝衿笑着回她:“婆婆放心,糕点师傅老了还有学徒顶上,保准您每年都能吃上。”
婆婆名唤索引,正是多宝阁的阁主。
当年入巫界共有三人,时光匆匆,算起来也过去了七万余年。
物是人非,飞钺死了,索引老了,可孟阏如同往昔。
索引婆婆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皱痕已经越来越多,她眼神无光:“阿阏呢,还是那般年轻吗?”
宝衿笑意盈盈,点头回应:“孟阏姑娘是高等巫族,灵力高深,自然还是那副模样。”
索引眼中泛起了水光,阿阏还是那副模样,可自己早已经变得佝偻,连走路都开始困难起来。
身边站着的宝衿年轻貌美,索引也记不清宝衿是第几代跟在她身边的人了。
宝衿的曾祖母跟着索引时间最久,可如今索引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阿阏最近可还好吗?”,索引将绿豆糕揉散在手心,细碎的渣子黏在手上让人不大舒服。
“孟阏姑娘还是同以往一般,只是,只是。”,宝衿说到此处便皱起了眉头,最近孟阏姑娘好像有些不同了呢。
索引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咀嚼,咽下喉咙后才开口:“只是什么?”
宝衿皱着眉头说:“孟阏姑娘今日带了个混血巫族,来阁里讨了两条鱼。”
“她肯同人多亲近下,也好。”,索引叹道。
索引和阿阏入巫族时,愿城还没不在这里,如今岁月如白驹过隙,同她们一起走来的朋友,所剩无几。
挥了挥手,索引示意宝衿可以走了,宝衿会意,将大门紧紧合上。
待宝衿走后,索引闭上了双眼,她很怀念和阿阏一起在落叶山庄生活的那些岁月。
索引,阿阏,飞钺,虫虫,都聆,他们曾经都生活在落叶山庄。
可是一场大火带走了他们的生命,只剩下三人背井离乡。
如今的住处也是仿造落叶山庄的住处,索引那时候住在第一户,也同如今一样,总爱鼓捣着她的那些小玩意。
阿阏就住在索引的对面,他们日出出没,待天黑后便躲回房间里。
漫天星辰的夜晚于她们而言,是奢望,可他们很满足那样的生活。
直到那场灾难毁灭了一切,虫虫,都聆都死在那场大祸中。
整座落叶山庄,只剩下索引阿阏,还有飞钺生还。
他们携手同行,一起在巫族中成长,可岁月是个无情的东西,落叶山庄只剩下两人了。
巫族也分三六九等,索引天赋有限,一辈子都没有到达高等巫族的高度,只能困在这副日渐衰老的身躯里。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时光不停地向前推移着,可阿阏就如同站在原地一样,一切都变了,自己却丝毫未变,那样的苦楚怕是只有孟阏自己能体会。
可怜阿阏送走了飞钺,还得再送她走。
待她死后,落叶山庄的那些伙伴就,只剩下阿阏一人。
最后的下场,不过是永世孑然。
······
······
······
燕绥双手抱着鱼缸跟在孟阏身后,跑得太急,水泼了好些到外头。
一路行到客栈外头,孟阏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径直往茶棚走去。
先前的灵动仿佛是错觉一样,转眼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燕绥望了望她的背影,又往客栈里瞧去。
客栈里雾气源源不断地外头飘,那位要吃鱼的贵客这会正坐在大厅里。
要吃鱼的贵客名曰别瘟,是巫族望舒王室的分支,近年来生活在愿城,没事便爱欺负些混血巫族。
别瘟总是穿着一身黑衣,外披一件黑色的狐裘,看上去富贵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