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死让赵葱体会到什么叫快意人生。
但很快,他就快意不起来了。
因为手下将士们开始了疯狂大逃亡。
的确,这是个人人自危的时代,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的明天会更好,包括赵葱。他很快也死了。他的死法和李牧一样,脖子上斜插着一把斧头。只是这把斧头来路鲜明,是秦军大将王翦砍向他的。当时秦军已经像潮水一样涌向赵军,早已人心思散的赵军很快就被淹没了。
当然了,历史的插曲无处不在。就在赵国面临新一轮的生死大考之前,韩国顶不住了。
事实上韩国早就顶不住了,如果不是韩王甘愿称臣的话。可秦军现如今已是杀气腾腾,刀锋过处,称臣也没用——韩国就这样彻底死翘翘了,韩地全部归秦,韩王去咸阳报到,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秦王政十七年,战国七子出现了第一个出局者,韩国这个国名正式人间蒸发。
下一个是赵国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赵王心里比谁都清楚,赵国就是他奶奶的第二个。
因为邯郸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在赵王看来,赵国怎么继续生存下去是一个大问题。
郭开却不这么认为。
在郭开看来,赵国怎么继续生存下去是一个鸟问题。
举起双手就可以。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缴枪不杀。
郭开循循善诱地对六神无主的赵王说,地球人都知道,凭赵军现在的实力和秦军抗衡,那叫以卵击石。大王啊,长平之败犹在眼前,四十万大军都挡不住秦人,现在就更挡不住了。为今之计,我替大王着想,不挡比挡好。不挡,大王还有封侯之位;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我要是选择投降,国人会不会骂我是卖国贼啊?这样的时刻,赵王突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郭开则无限沧桑地告诉他一句格言——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是公子嘉却认为这句格言漏了一个字——不。
不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联合将军颜聚,扬言要死守邯郸,坚决和反动派、卖国贼划清界限。这样一来,赵王那颗被郭开撩拨得蠢蠢欲动的心一下子又冷却了下来。
关于赵国向哪里去的问题,他暂时不表态,天天借酒浇愁,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天长地久。
邯郸暂时陷入了胶着状态。这样的状态毫无疑问让郭开坐立不安。
因为秦军不能速胜的话,那很有可能会缓败——
粮草问题。
邯郸城内粮草充足,撑个一两年没问题。但秦军的粮草补给线长,不能打持久战啊!
最要命的问题还在于,万一秦军兵退,公子嘉要是对他郭某人反攻倒算的话,那他很有可能会死得很惨。
郭开毅然决定——加一根稻草。
在邯郸胶着战的天平上加一根稻草。
毫无疑问他把稻草加在秦国一方。
郭开在被围得鸟都飞不出去的邯郸城内飞出了一封鸡毛信。这封鸡毛信最后准确地落到王翦手里。王翦手里捏着这封信,深刻地感受到了那根稻草的重量。
秦王。
郭开把秦王当稻草了。郭开建议秦王亲征,只要他象征性地到邯郸城外转一转,一切就都搞定了。
这就是一根稻草的重量。
致命的重量。
秦王果真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利于秦国的事,秦王都做。
哪怕做一根稻草。
这的确是一根致命的稻草。
因为赵王吓破胆了。
他不再借酒浇愁,而是选择了出走。
很多时候,“出走”两个字的意思表达的是自由。但在赵王这里,却是放弃自由的意思。他和郭开两个人,捧着和氏璧和邯郸地图,从西门出走,直奔秦营,向秦王真诚地表白归顺之意。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狼狈的出走,因为公子嘉和颜聚还在北门死守。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赵王已弃他们而去。
弃邯郸而去。
弃赵国而去。
赵王很快就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了。
后悔的原因不在于他脑海里突然“噌噌噌”地冒出类似于正义、尊严、家国等字眼,而是因为——郭开。
郭开被秦王封为上卿,而他却被软禁在房陵。
所谓封侯之说,到底是南柯一梦。
赵王突然悲哀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扬言要帮助自己获取富贵的人,到头来获取的富贵最多。
他忧愤交加地死去。
气死的。
赵王死后不久,郭开也死了。
死于回国搬运金块的途中。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郭开到底没有走出这句寓言所指定的结局。
但是公子嘉和颜聚还活着。尽管邯郸沦陷,公子嘉和颜聚还是远赴代地坚守,希望守住一个形式上的赵国。
公子嘉自做了代王。他经常忧伤地遥望邯郸,做着复国的梦想。
不过,那只能是梦想了。
这一点秦王心里非常清楚。自他把玩着赵王恭恭敬敬奉上的和氏璧那一刻开始,秦王就明白,这个国家他奶奶的已经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当年,秦国出十五想换和氏璧而不得,今天,却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所以,没有蔺相如只有郭开的赵国是没有精神气质的国家,而一个没有精神气质的国家是注定要死翘翘的。秦王豪迈地将已消失的赵国封为秦国的一个郡,郡名就叫——
巨鹿。
田光的价值
燕太子丹是在秦国出兵赵国的时候逃回老家的。
不逃不行了。再不逃就成丧家之犬了——燕太子丹在秦国做人质这么多年,太明白秦王的野心了。
燕太子丹认为:韩赵之后,下一个出局者必将是燕国。他要回去保家卫国。
但是,惊魂未定地踏上燕国的土地之时,太子丹悲哀地发现——
手下无人。
不错,不怕死的人是有一些。
勇士夏扶、宋意,当然还有那个十三岁的杀人犯秦舞阳。
秦舞阳大白天的在闹市公然杀死仇人,让太子丹想到了一个词:余勇可贾。
就是说,未成年人秦舞阳的勇气是可以卖钱的,卖出大价钱。
太子丹将杀人犯秦舞阳收在身边,准备用以对付秦国。
只是怎么对付秦国,太子丹并不明了。
所以,他急需人才。
智勇双全的人才。
人才没来,麻烦倒来了。
秦将樊於期跑到燕国来了。
他是来投靠太子丹的。
这是一种危险的投靠,因为樊於期在秦国犯事了,得罪了秦王。秦王发下话来,有敢收留此人者,与之同罪。
太子丹决定收留樊於期——樊於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在太子丹看来,他这一举动出自于义,而“义”从来就不可以有先决条件的。
不过他的老师鞠武不这么认为。
鞠武认为,“义”从来就是有先决条件的。以燕国的国家利益为代价去保护一个秦国的罪人,这不是义,而是害。对燕国之害,对燕国百姓之害。两害相权取其轻,鞠武建议太子丹将樊於期赶到北方匈奴国去,借刀杀人,让匈奴人来对付他好了。
太子丹坚决不同意。
他认为自己是有底线的人,如果照此建议去做,那他就不是太子丹了。
为了让太子丹继续做“义”字为先的君子,鞠武选择了——
闭嘴。
也只能闭嘴。这国家说到底是太子丹的,而不是他这个太子老师的。
但是鞠武闭嘴并不代表他停止行动。他选择了让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浮出水面,以图护国。
田光。
田光的确是德高望重。
他的头发已德高望重得花白了。这个老人甚至没有力气走出燕国。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阅历。
田光知道太子丹不知道的一些人生经验,他同时知道如何对付秦王,以及由谁去对付秦王。
这就够了。
它们构成了田光的价值。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价值有时候不在于他会什么,而在于他知道谁会什么。
荆轲。
这是田光向太子丹吐出的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在太子丹耳朵里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他不能确信此人是否能成大事。
田光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