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月底开始,唐清再也不能去办公室了。尽管他是如此地热爱自己的工作,为客户服务。事实让他确信公司所谓的休假通知根本不是为了他的健康,而是一种隔离,也许他们希望通过隔离来使他放弃对诚信的执着。可是,他们想错了。3月中旬,他决定重新上班。于是,他发电子邮件向A公司亚洲总裁John和A公司化工材料部亚洲人事经理Amy表达了自己想继续工作的想法:责任、价值观和诚信,这三个神圣的词语虔诚地表达着我的职业理想。它们是让我振作的关键,它们使我鼓足勇气,让我重新找回信心,燃起了希望。无限期的休假不仅不会使我恢复,反而让我感到痛苦。现在,我是完全有工作能力的,但是休假让我失去了工作的权利。这样没有终点的休假像噩梦一样折磨着我。对于他一次次的询问,以及想工作的决心和热情的表白,上面给的回答只是那一两句重复的话语:“让你休假,是出于对你健康的考虑。”唐清感到,虽然他不是身在监狱中,但一样被他们压制和禁锢着。他们可以禁锢他的行动,但是却无法把他的灵魂桎梏。
他继续敲起键盘,发出了孤独却有力量的声音:今天虽然是五一假期,但在我家里没有一丝快乐。从去年开始,快乐就是奢侈。一个普通中国员工提出的正义问题,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去逃避。不要把现在的休假说成是人道和有同情心,这是一场阴谋,是对坚持要保护客户和股东利益的员工的迫害。在我被隔离期间,新上任的CEO在公司年报里发布了给股东的信:--我们这个团队是与投资者相关的。我们只有一种货币,就是公司股票。公司赢了,我们的股东、客户和员工也一样地赢了。--我们的文化、商业行为和价值观令我们与别人不同。我们有前沿的科技,我们在不同行业里运作。我们用自己的资源和多样化的理念为投资者创造价值。--我们信任我们的员工。--我们为好员工创造让他们成长和实现梦想的机会。每个人,每个想法都有价值。要尊敬每个人,承认每个员工的贡献。以上的言论,对我这样一个普通的中国员工也许并不适合。我没有梦想了,我的职业和梦想都被劫持了。A公司是诞生在“独立宣言”和“人权法案”的精神之上的公司。我想知道,如果股东和客户们知道了我的境遇会怎么想。
我认为公司的价值观要求我们热情地面对客户并且忠实于股东。我以此为准则来开展工作。我实现了我对你们的承诺,当你们要兑现你们的诺言时,却说要我离开。我在考虑以下的问题:公司的职位、正义、权利、股东利益,哪个最重?股东的利益受损,我们不该为他们大声疾呼吗?我不仅是我老板的代表,还是我的股东和客户的代表。当我代表他们的声音时,每个人都应该仔细认真地对待,包括大人物们,否则,股东会用股价来疾呼。最近,A公司股票下滑到历史最低点。在这关键的时候,员工更应为公司对股东的承诺而做得更多。文翼东觉得,他的团队没有了唐清,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他不知道唐清是否还会来上班,所以也不知道今年2500万美元的销售额该如何去完成。他太需要唐清这样有全面能力的销售了,他新招的几个销售有的怕吃苦怕压力,有的总爱自作主张,有的缺乏销售该有的敢承诺敢担当的勇气。每个季度上报forecast是他最头痛的时候,没有了唐清,其他销售报的forecast都含着水分。
而每一次forecast的准确率是与经理的业绩水平及管理能力密切相关的,最终的季度业绩数字的上下浮动如果大于10%的那绝对是要出问题的,所以文翼东总是会熬几个通宵才能得出一个斟酌再三的表格。令他更头痛的问题是,对于唐清原来的客户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销售来接手。虽然唐清在电话里说,他平时在家也还会和客户联系,看有没有机会出单,但文翼东觉得这样总归不是办法。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在足球场上,自己的队员被冤枉的红牌罚下了场,他作为教练看到场上乱了阵脚的球队却只能干着急。令他最头痛的问题是销售指标。Kosna曾找文翼东商谈说:“关于指标的完成,其他区域经理都在拼命地工作出单,你那边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单子,工作好像很轻闲。如果给你的指标还是低于其他区域经理的话,就不公平了,所以我们决定要把指标调高20%。如果你觉得肯定完不成的话,那么可以交出一些客户给其他销售渠道。这样,指标就不用上调了。”“唐清这么好的销售走了,我人手不够啊。再说,有些销售区域的客户购买力比我这个区域客户的购买力要高,他们的单子自然也多,这就不公平了。
”“客户购买力是什么?这不正是你们做销售的该去引导的吗?这不能成为借口,你是Sales Manager!”文翼东突然意识到,不能和老板谈公平,所以,他不想和老板再争论下去了。他渐渐觉得,唐清离开工作岗位,对客户、对公司都是不小的损失。可是对于Kosna来说,也许是他提升“政绩”的机会。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进行整合了。在大老板的棋盘里,一颗多余的棋子也不能有。张惠一次次地拒绝已经升职的Bob的约会,这让刘云在Bob的总经理父亲面前有点儿丢面子,也因此失掉了好些生意。为此,刘云说过张惠好多遍,有时,话里还夹杂着让人浑身难受的讽刺。比如,张惠看到刘云买了一套衣服,问:“这衣服多少钱啊?”“5000块,你舍不得买吧?”刘云挑着眉毛说。为此,唐清决定请张惠的父母及嫂子刘云在海鲜酒店吃一顿饭,表示一下他的诚心。刘云一坐下来,就把黑色大衣脱下,只穿一件短袖的黑色连衣裙。张惠轻轻地问:“刘云,你不冷吗?”她斜瞟了张惠一眼,说:“都开着暖气,有什么冷的啊。你啊,该去多买一些衣服了,上次看见你,你穿的也是这件衣服。
你又不是下岗工人,何必那么寒酸!”“那只是巧合罢了。”张惠有点儿生气。张惠妈妈说:“刘云,你少说几句。”刘云看看比她小七岁的张惠,问:“听说你会和他结婚?”“是的。”“你们准备在哪里办婚礼呀?戒指买了吗?房子买了吗?”她边说,边抖着手指,她手上的大钻戒发出刺眼的光芒。唐清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就说:“我们会先登记。至于房子,还在看着。我们看中了地铁边上的‘风水园’,那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力所能及的范围,而且这是我们的第一套房子,以后还会换更好的。你们放心,我会让张惠过上好日子的。”“‘风水园’?那是哪儿啊?哦,我想起来了,那里很偏僻呀。哎!”刘云摇摇头,然后,夹了一块蛋黄蟹肉放进了嘴里。唐清感到有点儿不舒服。刘云接着说:“你们买房子应该买市区的,要不以后多不方便。”“那里有地铁的。”张惠说。“地铁?我从来没有坐过地铁,里面很挤很吵吧?”唐清和张惠对看了一眼。刘云的话语里充满了挑衅,就像她身上的名牌衣服,总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听张惠说,刘云本来是一个国有企业的会计,张杨发财后,她就辞职不做了,在张杨的公司里帮忙做财务。
现在,她俨然成了老板娘。他们的四套房子的购买合同里,全有她的名字。为了不使饭局变得难堪,唐清问刘云:“大嫂,你现在公司运作得还不错吧?”也许是他问错了,正在喝菌汤的刘云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喝汤,没有回答。这时,张惠的父亲说:“来,小伙子,我给你盛碗汤吧。”唐清忙客气地说:“我自己来。”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一提到公司,刘云为什么沉默?吃完了饭,刘云送两位老人回去了。唐清和张惠离开了他们三个人,走在笔直的马路上。已经是夜里10点了,唐清抬头望着天,刘云刚才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张惠说:“刘云的话确实有些刺耳。可是我哥哥喜欢她,有什么办法。现在,她不仅帮我哥打理公司的一切事务,而且她还有自己的生意,据说,钱赚得不少。至于是什么生意,好像连我哥哥也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是个穷人,但是,我并不喜欢她用那种方式和别人说话。”唐清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比。”“你看到我哥哥他们那么有钱,会被吓跑吗?”“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我相信,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她用力地点点头。几天后,刘云把在加拿大工作的张杨召回国,两人准备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