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郡北部靠近北朝狄国的兀良河畔,沿河停了百十辆覆了油毡的双轮马车。马车首位相连,绕着中间支起的帐篷,组成一个半圆的环型,只中间和两端空出了半丈宽的缺口。从上空俯瞰下去黑压压的一片颇为壮观,令观者忍不住惊叹商队的实力非凡,资财丰厚。
野茫茫的大地上毫无遮挡,只有一望无际的绿意,大地偶有平缓的起伏,少数低矮灌木点缀其中。随着红彤彤的夕阳不断下沉,周围的视野逐渐变短,稍远处的野草也变成了暗绿色。
高空中的夏风少了树木的阻挡,不断加急“呜呜嘢嘢”地在上空哀嚎不止,不断有枯败的碎草躯体被裹挟至高空。
梁五站在马车外围,注视着远处暗沉沉的落日,浮遮在夕阳后方的暮云不断变暗加深,由酡红变为深红,接着变为暗红,后来干脆彻底不见,四周快速昏暗下来,黑沉沉一片云幕从西方遮天蔽日催压而来。
“姚三爷!”梁五用手压了压被风扯动的笠帽向近旁站立的姚纵歌颇为担忧地警示道。
“告诉兄弟们,今晚马不解鞍,人不离刀,轮番休息!”姚纵歌一脸严肃地向萧长峰吩咐了一声,接着又补充地沉呵道:“周围的警哨前推五里!”
一顶白色圆帐内,俞小单与吴不屈,姚纵歌等人围坐一起,间或有人身披蓑衣从外走来,报知周边状况,众人章法严明,杂然有序。
吴不屈内心虽也有些担忧,但看到姚三爷应对得宜,稳坐帐中,周边传来一切正常的回报声,不禁暗暗赞叹,甚为佩服,心里也逐渐放松起来,只是看到旁边的俞小单令他不禁又有些尴尬起来。
围坐一旁的俞小单可没有这么多心思,他正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好奇地想着凉州的阿愁和上虞县的刘明、何谓等人。心里打算着,等回了凉州应该给阿愁准备一套入秋的装服;那间破庙也要修缮一番;也不知大家在冬季到来前,能积攒多少银两,能不能在天寒前备好过冬的棉服。
想起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姜老伯,俞小单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日后何时才能相见,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流传的老话“再见往往意味着不见”,内心暗暗伤感起来。
凉州郡内阿愁正坐在裕德坊尽头的一处石墩上,看着远处昏暗暗的落日,心里暗暗发出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怎么落日也没前几日好看了?”正在阿愁发呆时,从落日消失的地方迅速压来一片浓浓的云,阿愁急忙提起粉红小裙,一脸气呼呼地向明仁坊跑去。
明仁坊大街上,正有两排骑在马上的劲装汉子向着姚府行去,阿愁不禁愣了一下,接着看到姚府门口的那个青衣小厮被人一脚踹了进去,阿愁圆圆地张着小口,正要惊呼,忙用自己的小手堵了回去,背过身体,一蹦一跳,唱着活泼甜脆的歌声向着远处行去。
夜已深,上半夜正轮到账内众人休息,梁五从外面踏着积水急匆匆跑进帐来,毡布被掀起一角,外面的凉风飘进帐来,惊醒了众人。
“出了何事?”姚三爷按着怀里的一把黑漆漆的铁刀忙问道。
“值宿的兄弟发来信号,东面十里出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梁五向姚纵歌行了一礼回禀道。
“有多少人马?什么装扮?”
“夜黑雨大,看不真切,只是远远地听到了剧烈的马蹄声,来人遇到兄弟们的询问,也不回答,只缀在远处,并不继续靠近!”梁五不禁神情复杂地担忧道。
“告诉兄弟们,不可贸然试探,外围的人加严戒备,其余人等一应如常,等待明日再做决断!”
“诺!”梁五沉应一声,急急地去了。
帐内众人内心虽惊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闭眼小憩,养足精神。
风停雨住,天光放晴,一夜无事。整备好一切的众人继续向着北方前进,沉沉的货车压得湿滑、柔软的道路泥泞一片,后方的马车不时陷进泥水之中,让不得不下马推扶的众人疲惫不堪。
“姚三爷,我们为何不直接杀向那些缀在后面的马匪?”梁五看着远远缀在身后,身着白色披风的神秘骑士,又看了看周围疲劳不堪的兄弟们建议道。
“打虎不死必有遗患,王闻锦,王兄弟们的仇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接着姚纵歌又解释道:“他们在等我们疲惫不堪时发动攻击,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耗得过谁,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梁五替王兄弟谢过姚三爷!”梁五向后方怒视了一眼,咬了咬牙,向姚纵歌抱了一拳,沉声道。
“马小六、褚二牛你们他娘的再加点劲,老子难不成还要下来帮你们推!”吴不屈坐在后面的货车里透过一条小逢向外沉声骂道。
如是者过了三日,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众人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地提早扎下营来。车辆停在外围,绕了一圈,行成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只留了左右两道缺口。警哨在周边五里处紧紧地盯着来路不明的神秘人。
月上中天稍稍东沉,伴着高空中一声凄厉的箭鸣,帐中众人纷纷抱着刀剑走出帐来,一脸惊惑地四处询问,不知发生了何事。
远处一阵隆隆的闷响,伴着地上传来的微微震动,不断加剧,显然正向着众人的所在急速靠近。
“姚三爷!”“姚三爷!”,,,周边众人纷纷向围在中间的姚纵歌请示道。
“众位凉州兄弟!”姚纵歌沉呵一声,向周围人团团抱了抱拳行了一礼,接着“噌”的一声拔出了一柄宽阔的钢刀,高高向上一举,大声命令道:“立即备战!不准放过一个贼人!”
“诺!”“诺!”“诺!”周围的人,气势恢宏地沉喝了三声,气势骇人、震天动地!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梁五在缺口前注视着面前黑压压一片,身披白色披风的马匪,双眼布满血丝,精神却是格外亢奋,对身前一众拉紧弓弦的兄弟催促道:“射,快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给王兄弟报仇!”
被健壮的双手拉满的弓弦崩的“咯咯”作响,接着锋利的箭矢“嗡”的一声向骑在马上的敌人飞去,在空中斜斜划过了一道道弧线。
骑在前排的马匪们,纷纷将上身俯低,双手平举起黝黑的弩箭,向着前方扣动弩机,与守在缺口的梁五对射起来,竟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连还了两箭,接着将弓弩放进马腹旁的兜囊中,右手从背后拔出明晃晃的钢刀向着缺口决绝地冲了过去。
“退后!快退后!”眼见敌人即将杀到,梁五忙命令众人停止射击,躲到用麻袋堆起的屏障后面,又急急命令众人准备近身缠斗。
身着黑色劲装的领头人看着被阻在门外的前锋部队,皱了皱眉,向身后的众人怒喝一声:“全部下马!冲杀进去!一个不留!”
“诺!”身着黑色劲装,肩披白色披风的一众手下,沉喝一声,毫不犹豫地纷纷拔出刀剑,跳下马来,向着缺口处冲了过去。
梁五领着众人在缺口处与马匪战成一团,伴着明晃晃的刀剑挥动,发出了阵阵金属剧烈撞击的刺耳响声,不断有鲜血飞溅,残肢掉落,接着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杀红眼的梁五浑然不顾身周的危险,带人硬是死死抵住了敌人凶猛的攻击。
缺口处,众人纷纷握紧刀剑在姚三爷身前结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看着前方的激烈打斗,额头上不觉浮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后退!”姚纵歌看着前方逐渐支持不住的众人,沉喝一声。
杀红眼的梁五,双目尽赤,手中的钢刀留下了数不清的豁口,头上的黑色发冠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红色的窄袖长袍变成了一件破烂,看不出究竟是原本的颜色还是浸染了鲜血。
“梁五!带人后退!”姚纵歌又沉喝了一声。
癫狂中的梁五终于回过神来,挥刀格开了向自己袭来的一击,瞪视了来人一眼,接着扫视了一下身边伤痕累累的众人,大声喊道:“撤退!撤退!”。
黑色劲装的马匪紧紧追击着后退的梁五等人,冲过了缺口,接着绕着圆圈,团团排列成三排,将姚纵歌等人围在中间,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姚三爷!”梁五倒提钢刀朝姚纵歌行了一礼。
“不错!是条汉子!”姚纵歌看着披头散发的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接着一脸欣慰地向周围的兄弟们扫视了一眼赞叹道。
“不知是道上的那位朋友偏要与我姚纵歌的兄弟为难?敢请出来相见!”姚纵歌怒喝一声,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众人,步态沉稳地朝前走去。
“姚三爷!”周边的梁五、萧长峰、六虎等人同喝一声,纷纷提刀站在了姚纵歌身后。
黑色劲装的众人,一脸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姚纵歌等人,沉默不语。
片刻过后,传来了几声马蹄“嗒嗒嗒”的声音,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肩披白色披风的蒙面人骑在马上,从缺口处缓缓走了过来。
蒙面人歪了歪脑袋,看了看被包围起来的众人,似乎是在看着一群柔弱的猎物,眼神扫过了姚纵歌等人,转向一旁,轻轻挥了挥手对周围人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