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红楼内俞小单正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窗扉上精心雕琢的芙蓉图,喃喃数着一片片花瓣的数目。
半盏茶后,俞小单又将目光盯向了绘有簪花仕女图的翠色小屏,闻着室内阵阵檀香味从芙蓉小炉内飘来,只觉脑袋浑浑沉沉,每日无趣到极点。
若是从前的俞小单,只怕做梦都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奢华、雅致的闺阁。身畔佳人在侧,可以任意欣赏,锦绣翠幄睹之心旷神怡,陶然忘忧。
然而长时间闷在这里可就让喜欢室外风光,习惯周游大街小巷的俞小单无法忍受了。身旁的杏儿丫头歪着脑袋一边绣着手里貌似两只鸭子的禽鸟,一边不时瞥一眼做无聊状的俞小单一眼,暗道,“除了阿愁下落不明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出去打打杀杀有那么好吗?”
杏儿自游吃过不少苦头,后来进入翠红楼侍候小频姑娘,从此衣食无忧,迎来送往皆是俊介雅士,日子较从前简直天上地下。
看着眼前这傻小子,实在让她无法理解,不过自从这两个家伙居于此间,足不出户安稳养伤以来,小姐脸上可是多了不少笑容呢,杏儿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一不留神被手里的绣花针狠狠扎了一下,“哎呦!”一声忙将手指放在嘴里。
一旁的俞小单正觉无聊,听到杏儿的呼痛,忙转过脑袋,看了一眼杏儿的举动,立即明悟之前发生了何事。终于找到事情做的俞小单忙安慰道“杏儿,伤的重吗?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本姑娘哪有这么娇贵!”杏儿白了俞小单一眼,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是一阵温暖,“还算没有白照顾你一场,若是个白眼狼,看本姑娘下次给你换药的时候怎么整治你!”
正在二人笑闹的时候,楼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喧哗,杏儿急忙丢下手里的物事,朝楼下快步走去。
原来自裕隆街和小频姑娘分别以来,王晓钟王公子可是一直闷闷不乐,正为没有问出姑娘名姓、住处,暗暗伤心不已,每日跨上白马周游在裕隆街附近,累了便回到隆盛昌包子铺小坐片刻,呆呆注视着裕隆街发呆。
街上路过的姑娘们,见了包子铺门前的王公子,纷纷驻足围观。有活泼大胆些的姑娘,还会忍不住走上前来,借买包子的事由,对面前的俊介公子细细欣赏一番,因此王公子倒也为隆盛昌包子铺引来不少顾客。
每日蹲在隆盛昌包子铺门前的王公子也成了裕隆街上的一景,掌握规律的妙龄女子们每日纷纷相约按时前来围观。
不久,王公子在裕隆街与一美貌女子相遇,从此相思成痴的故事,也被好事之人传扬开来。围在王公子身边的红袖佳人听后无不落泪,听说还有几个富家小姐、书香闺秀,纷纷扬言今生非王公子不嫁。实在扭女儿不过的人家,一时间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最后竟有好几户人家迫不得已,暗托媒人前往郡守府探听郡守夫妇的口风。
今日王公子被一众书社好友请去喝酒解忧,恰选在了翠红楼。
“朱兄,不知翠红楼有何佳人能让你如此推崇?”王晓钟对身边一身穿翠色锦服的年轻公子大惑不解道。
“孤陋寡闻!孤陋寡闻!王兄终日痴迷书画雅事,哪像小弟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岂不知翠红楼的小频姑娘一手琵琶技艺超凡脱俗,那可是凉州城一绝啊!”翠色锦服的朱公子说着“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闭上眼睛一脸陶醉状,似是在回味之前听过的琵琶曲。
一众好友见他竟如此推崇这位小频姑娘,心中不禁纳罕不已也来了兴致,纷纷起哄道:“今日既然朱老弟做东,断没有舍不得些许粪土,不请众人欣赏一下仙音妙曲的道理!”
“哈哈哈哈!你们啊!你们!怒了!怒了!”朱公子佯怒般用翠色折扇指了指众人,哈哈一笑,接着将折扇在左手掌心处“啪啪”拍了几下。
“小人见过各位客官,不知公子有何吩咐?”青衣小厮急忙一溜小跑赶了过来,给众人唱了个肥诺,低头折腰团团行了一礼,对面前手拿折扇的翠服公子询问道。
“众人对小频姑娘的曲艺欣慕不已,不知可否请小频姑娘出来为众人献上一曲?”身着翠服的朱公子忙举起双手向楼上一处房间行了一礼,颇为谦逊地询问道。
“小频姑娘近日鲜有出来献艺,众位稍候,小人即去通禀”小厮脆答一声,向着楼上跑了过去。
一众公子择了处雅室,围着一精雕细刻的红木圆桌团团坐了。只见红色木板上铺着白色绣花方毯,室内顶部挂一做工精致、造型典雅的玉色宫灯。
房间四角垂挂白色轻纱,远处用一白色丝帛芙蓉小屏隔成一处小室,圆桌与屏风之间有一黄铜质地的镂空小炉正处于淡淡的白雾之中,阵阵檀香味道缓缓朝四周弥漫开来。
众人打量着室内的布局装饰,暗暗赞叹,若不是今日凑巧与闻,实不知凉州城内竟有如此雅致所在,内心不由生出浮生虚度,知之甚晚之感。
正在众人欣赏、赞叹之时,面前的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两个身着翠色衣裙的侍女轻轻推开,接着后面走来一面遮白色轻纱,身穿粉红长裙的妙龄女子,女子头梳云髻,上插两只翠色芙蓉玉钗,腰束素色合欢结柔柔不堪一握,身姿婀娜,娉婷玉立,延颈秀目、秋波盈盈,芊芊素手怀抱一玉色琵琶,朝众人蛮腰轻折,福了一礼,恰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微微一愣,脚下秀步轻挪、红裙生波,向着芙蓉小屏背面走了过去。
众人瞪着大大的双眼,浑然忘记了呼吸,呆呆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直到女子彻底消失在了屏风后面仍陶醉不已。众人盯着眼前小屏上的芙蓉出水图一脸呆滞,似乎想透过一层丝帛欣赏到女子美妙的身姿。
“咳!”早已有了些许定力的朱公子早早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看了看身边做呆头鹅状的众人,颇为得意,又恐失态的众人惊扰了屏风后的小频姑娘,以后自己那还有机缘听到小频姑娘的仙音妙曲!
朱公子急忙站起,朝屏风后的小频姑娘行了一礼,为众人的失态告罪不已。
屏风后的小频姑娘听了朱公子的声音也不回答,“噌噌”轻拨了两下琴弦,调了下琴音。
立于屏风两侧的翠裙侍女,向众人福了一礼,柔声道:“不知众位公子想听什么琴曲?”
“愿凭小频姑娘随意弹奏,我等洗耳恭听”朱公子急忙回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应和,只盼早些听赏仙曲,那还在意佳人弹些什么。
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柔声音,接着站在两侧的侍女,秀口轻启道:“雁落平沙,不知众位公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妙哉!妙哉!”几个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急忙附和道。
朱公子面上一红,颇觉脸上无光,对这几个没见识的同伴,心里暗骂一声愚蠢,尴尬笑了笑,忙俯身落座,屏气凝神。
少顷,屏风后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琵琶声,琴声透过薄薄的丝帛小屏,混在了轻轻的香雾之中,合着檀香向四周飘散而去。
琴声“铮铮淙淙”清奇幽畅,圆润可爱,一曲奏毕,余音袅袅,一旁的众人宛若处身沙洲两岸,直觉秋高气爽,安静闲逸,雁鸣阵阵,陶然忘忧。
王晓钟,王公子听闻如此妙曲,不觉陶醉其中,物我两忘,悠悠醒来后,眼角微润,一脸陶醉道:
“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妙哉,妙哉!”
面遮轻纱的小频姑娘,步态轻盈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朝众人施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公子夸奖,奴奴告辞!”说罢内心忐忑不已,暗悔不该出声相谢。佳人蛮腰款摆,脚步频挪,趁众人尚在发呆之际忙朝外走了出去。
“多谢小频姑娘的琴曲”众人举止文雅忙朝粉衣女子施了一礼。
王公子直起腰来,微微一愣,一掀袍襟忙爬上桌子,朝门外追了过去,哽咽道:“是你!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