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万枫自己一人顺着游廊边走边看此间道场,入目尽是些灵气聚集的风水布局,让人双目都不由得感觉比平时更灵醒。
这边看边走,不知不觉便出了后山的道场大院门。
万枫久居山林,见人多的时候少,正巧前山是罗云观俗家道观场地,想必是有不少香客的,那就索性过去凑个热闹,待到午时,也好蹭顿斋饭。
心中想着,万枫便穿林越石往记忆中的前山罗云观找去。
不知走了几刻,万枫听闻有些叮咚哗哗之声,想必是侧方有活水流动。正巧行至此处,万枫口中干燥,额头渗出细汗,若是找些活水山泉饮用洗漱,岂不痛快?
念至此处,万枫迈动步子,拨开树丛,寻着水声而去。
连挤带钻的穿过一片甚密的茂林之后,万枫看到了一条清冽的山泉溪,此地正是源头。
只见一条山溪似玉带迎风,以一个柔美弧度绕过林下草地而行。越过林荫下的无树草地,此溪汇做一个翠色石潭而复出东南方。
此石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将树林挤出了一片小天空,阳光洒下,正中半潭碧水,而阳光所落的潭边山石上,赫然便是吃完饭即溜出门的‘邋遢’师伯。
修道之人六识远超常人,早在林间传出栖栖索索之声时,师伯陆柏便手捏石子的盯住了声音传来的方位。
此时光照玉面,风袭衣角,即便陆柏解下腰带,敞开外衣晒太阳,依据有着一股高人风范,若不是那嘴角的一丝口水和眼里那初见时的光彩,万枫绝对会有对他顶礼膜拜的冲动。
看到楞在原处的万枫,陆柏抬手拭去嘴角的口水,笑着惋惜道:“本以为来了一只送上门的山猪野味,没成想是万枫小友啊。我在此处消遣钓鱼,小友自便就好。”
说完,陆柏又重新侧躺在石板上,盯着鱼竿的浮漂晒太阳。
万枫施礼应了一声,然后寻路,半走半跳到了陆柏所在的对岸。
万枫站到陆柏身旁,手搭凉棚看向水中浮漂,潭水较静,浮漂更静,丝毫不似有鱼逗钩的样子。
身为一个老渔民带大的孩子,虽然万枫没打过渔,但他的养父万老头觉得,必须得把这打渔的本事传给他。
不为别的,人生在世,万事应以靠自己为准,靠别人終活的不稳定不自在。本着这种信念,万枫的养父将一身打渔的本事尽数传给万枫,并时而提问这些学问。
万枫觉得,自己这辈子要想忘掉这些学问是不可能了。
此刻水动浮漂却稳的有些不正常,万枫出言提醒道:“道长,怕是中鱼了,有些东西,中钩了之后不喜挣扎。”
陆柏面色无波的轻抬手一提,果然有一尾蓝色扁纹小鱼被提了起来。
一见钓到鱼了,陆柏立马眉开眼笑,连语气都柔和几分道:“不要道长道长的,那么见外干啥。
我叫陆柏,我们这一代弟子不争气,师父嫌弃我们学艺不精,没给道号,虽说我大你几百岁,但我门中人不讲架子,你就叫我陆先生就好。”
叫陆先生就是以平辈友人相称了,万枫没有思考这称呼,毕竟他也不是很懂这些,真正存在于他这些年生命中的人,仅有他的养父而已。
万枫吃惊的是,陆柏居然说大他几百岁。惊得他只顾喃喃道:“几百岁……”
陆柏见他神游天外,双眼直愣,不禁笑着自豪道;“修仙学道之辈,不说那些血脉过人之辈,即便是一般修士,只要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寿数自然会随之增长,这当不得什么本事。”
万枫眼中越发明亮,心中不禁幻想自己哪天也修个天长地久的寿数,笑傲天地之间。
陆柏观他神情变化,知他心中所想。但观他自道场行至此处便满头虚汗,心中不禁惋惜,虽然万枫体力较常人略好,可陆柏是何许人?修道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万枫的身体有隐疾,恐怕先天有损,修道之时,十分力气不见得半分回报。
陆柏心中惋惜,却忽听得万枫问出一句“他人术法,我若未拜师,却学来用,可否?”
陆柏眉头微皱,这厮果然是个先天有损的资质吗?这等问题竟拿来问?
摇摇头,陆柏道;“你若未拜师,他人如何会教你傍身术法?此事不合虽说修士之间有杀人夺宝之事,但你凡人之体,杀人夺宝难于登天啊。”
“可是,人家故意显露给我看到的,我要故意不学吗?”万枫的回答,让陆柏有些琢磨不透了。
陆柏觉得万枫这小子思维难以理解,不想与之再谈,只略有生气的道:“哪个会故意将术法告知与你?”
万枫没有答话,按照印象中的画面,心读唇语,口中自念,手中掐诀,瞬息之间,脚下生出一股法云,却一瞬即散,人也是堪堪离地便摔做在地上。
陆柏哈哈一笑,刚欲嘲笑万枫这个蹩脚的‘戏法’,猛地僵住,刚才这小子用的,不就是我们门派的法云咒语和手决吗?
见陆柏转过头,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万枫解释道:“海上风大,渔人不仅靠耳力,也靠读唇语辨别信息。我见褚修铭用过一次,觉得好玩就自己记下了,不过没用过而已。”
陆柏面色平静道:“你既然偷学了我门派中的术法,怎么还敢在这深山之中,当着我面用出来?你就当真不怕被我在此灭口?”
万枫嘿嘿一笑道;“我只是好奇记下,不曾偷偷练习。今日已经好生询问你门派中人的意思,你若不想我用此术法,那就不用罢了。可你若因此加害于我,他日被朝廷通缉捉拿,不知道罗云观中人,能抗下几个高手的搜魂秘术?”
陆柏展颜一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识和胆识。不过一个门派中的术法,确实是不可外传的。
法云乃是修士行走天下的基础,保命赶路等用处甚大,不同门派,法云各有特色。有可瞬息千里之云,有可隐匿于空中凡云之云。千般术法,千般造化。
你既然已经偷学了我们罗云观的术法,那不如就拜入我门下,如此一来,我派术法不外传,你也有了门派庇佑,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万枫心中一喜,自己孤身一人,为养父守孝之期将满,此间千玉拂尘事了,正好回去收拾行李,守孝不多时即可来此修炼,不再过那海上淘食的生活,正合心意。
当即向陆柏施跪拜大礼,口称:“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二人守在潭边,谈起了万枫的身世亲人,得知他此时已是孤身一人,倒是省去了一些收徒琐事。
依陈国律令,凡是修士界收纳凡人子弟,须经其亲人首肯,再经当地官府审核备案。若敢强掳人口,轻则罚银坐牢,重则诛魂灭体,遣散无辜门人。
一旦其亲人同意拜入此门派,官府不过是探究下门派底细,防止妖人蒙骗百姓。非极大特殊情况,官府不会阻碍此类收徒。
这万枫已无亲人在世,自然只需去官府报备即可。
二人聊至正午,陆柏带万枫前往罗云观的俗家道观吃斋。
那陆柏修为已有不少年头,行在山林之中,气息流转,化去周身疲惫。万枫肉体凡胎,只得勉强跟上前方师尊身影,虽不至跟丢,但也只能望到前方小树枝丫乱晃。
陆柏却好似浑然不觉万枫的难处,一路之上,脚下轻点草木,身形如行云流水,辗转之间,不见丝毫停滞。
好在陆柏心中知道,自己故意带万枫走山林密集之处来锻体有些危险。因此,一路之上,陆柏不时提气长啸,看似纵情山野,实则震慑山中野兽精怪。
那林中开灵智之物,听得是此间罗云观中人至此,皆识趣散开。未开灵智者,被这中气十足的吼声惊走,不敢造次。
待到眼前突变空旷,远处罗云观可见时,陆柏放慢脚步,如常人般行走至前。观其周身,不见丝毫草叶与剐蹭,额头鬓角更没有一丝汗水浸润痕迹。
反观万枫,气喘如牛,衣发贴身,汗珠自额头四淌,颇有几分狼狈。但他心知陆柏有意磨炼于他,不曾对此事有半分抱怨。
待二人行至罗云观,陆柏道;“乖徒儿,你且去观内问道童寻井打水,沐浴更衣之后,来斋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