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雨天。江南烟雨,最适合用来伤感。我直截了当地对顾情说我不喜欢你了。
顾情抬眉盯着我的眼睛,直把我盯得垂下头去不敢去看她。
我曾经说过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孩,红着眼睛对我说,你不是说你永远爱我一辈子的吗?你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的吗?那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我们站在我住的楼下,台阶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雨丝像藕丝,总不会断,连绵地下着,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说我们不合适。我只想着快刀斩乱麻,她恨我也好,总比我们继续这样难受下去好。
时间暂停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一万年,也许一瞬间。这是顾情在酝酿情绪。
顾情扇了我一巴掌,骂了句渣男,撑开伞,冷酷地下了台阶,走进了雨幕中。
雨还在下,一直下,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直到天明。等到雨停,太阳的光也慢慢开始露出,红色的光芒洒在我身上,有点冷。
我站在阳台看着窗外,嘴里莫名冒出一句话,雨天也要快乐。
“顾情。”我不知道为何开口,开口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尽管时光荏苒时过境迁,我们已不再相爱,但在我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是有所触动。我也许在期待着什么,又或者在害怕,但我不想去明白,因为我从始至终无疑就是个整日胡思乱想的疯子。
“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也知道她喜欢你。”顾情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很害怕。我是怕她眼睛里面的神采呢,还是怕她说的话我无法回答?我照样不知道。有人说人生中总有些事情不懂,但我好像什么都不懂,现在的我,甚至还不如婴孩时的我,有着最基本的去活着去博爱去学习的本能。
我说这重要吗。顾情说,是不重要,至少对我来说。
我说:“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和苏酒在一起,因为我害怕去爱了。
顾情说:“我为什么不放心?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吗?”
我突然一惊。才发现,我们现在的谈话竟然是面无表情。哦,两个人都已经淡漠到如此地步了吗?果然真情什么的,都是扯淡。
我想笑,或者作出什么别的表情来,但我不能做到。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是你朋友。”
顾情笑了,但笑容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们是朋友。”我说其实做朋友也挺好的。
顾情皱了皱眉头,说:“还有未来吗?”未来?我心中一凉。是在说我们的爱还有什么可能性吗?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到像从前那般纯粹了。
人生在世,一开始就不是纯洁无瑕的,那个时候的不完美是胎记、肤色或先天残疾。慢慢长大,懂得了很多道理,也慢慢失去了很多,于是就像是被各种质量的棉絮泡沫填充了的布娃娃,不再纯粹如哪怕当初。纯粹的人,纯粹的爱,永远在慢慢消失,到最后,一切混沌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所谓纯粹其实我也算是拥有过,很可惜没有珍惜。
所谓珍惜,不是当初的一时,而是一直宠爱着挂念着,一直到永远。而现在,我,办不到了。我们的爱,已经不再纯粹,所以倒不如让它变成混沌一片,仿佛天地未开之时一切都从未出现,安静得让时间停格。
于是我必须要狠下心来,哪怕还余情未了:“我比不了你,配不上你,我就一小市民。我每天要为了钱而奔波忙碌,要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可你不需要。你是千金大小姐,你怎么找我要所谓爱情呢?”
顾情眼眶红红的,声音哽咽:“你原来这么无情。”
我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是啊,不无情,怎么在这个社会活下去呢?社会是要吃人的,我只有比人更狠更无情,我才能活得很好啊。”
顾情却突然笑了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与我划清界限。那好吧,我答应你最后这一个请求。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也不用做什么朋友了,希望你早点找到适合你的姑娘。祝你幸福。”说完,顾情面无表情与我擦肩而过。这一次错过,真的就是一辈子了。
我想起豪车曾经的长篇大论。他说,年少无知的懵懂,叫好感;青春洋溢的无瑕,叫喜欢;不顾一切的坚定,叫爱情;看尽繁花的从容,叫婚姻。当时我笑骂道你装什么文艺呢?
他笑得很安静,说,等你真正经历过,你就会懂了。
我回到祥哥与苏酒在的地方,顾情并不在这里。我知道,她肯定已经走远了。
苏酒说:“情情呢?”我笑着说,笑得很轻松,没有一点负担:“她说她有急事先走了。”
苏酒哦了一声,也没当回事,继续和祥哥说话。我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姑娘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哪怕天塌了世界末日都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心理压力。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小小的站台吧。她疯累了,就偶尔在我身旁停留一下,说些我觉得独特的话,让我觉得这女孩真是特别。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也曾停靠过很多站台呢?见过了很多美丽的风景,于是对我这个长久失修的站台多看了两眼,也仅仅只是多看了两眼。
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生活。怎么说呢,红尘就像一座城,所有人都在城里。有人安于城中生活,于是成了小市民;有人妄想统治这座城,于是有了战争;有人想城中分三六九等而自己高高在上,于是有了勾心斗角;有人想要逃出去,可原来这座城根本没有城门,于是他要么疯了,要么真正超脱了。我就是那个小市民吧,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就想好好过日子,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爱情什么的,突然之间就不那么重要了。既然如此,我也就该斩断某些东西,尽管会痛。
等到祥哥终于和苏酒扯完,我说:“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苏酒可爱地笑了笑:“一定要一直联系哦。”
我目光看向别处,笑了笑,说:“好。一定。肯定的。”
我和祥哥原路返回,又走到初中门口。我望着朱红色基调的学校,突然明白,我已经成熟了。
我问祥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祥哥点起一根烟,说:“突然感觉她也没那么重要了,我现在心情也还不错。”
我笑了笑说:“重新开始吗?”祥哥仰头看了看月亮,月亮映在他的眼中,很明亮。
我在某天与从前彻底告别,而未来的某天,我也许会找到那么一个女孩好好去爱她,也许会平平淡淡生活下去,但那是以后。那个时候离现在还太遥远,毕竟,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从现在起,到最终的地方,我们也许会痛,但,痛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