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喜。
能不是意外之喜吗?自上次有三个夜游鬼人在宿河废了这人一条腿却让其侥幸逃脱之后,此人就再也没有显露踪迹,其余鬼吏都在四处搜寻,如今居然让他们给碰上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
依着此人与玄使大人的恩怨,若是能够提着这人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他们兄弟三个何苦再屈居于那人之下,说不定还能升为奸令祭酒,统领一地。
虽然乐仲威名如雷贯耳,曾经是赤执使座下第一高手,最为厉害的就是腿上功夫,可是……
他们看着巷子里那人倾斜倒歪的身影,右腿的骨头有些扭曲,顶的裤腿都支棱了起来。
……那也只是曾经了。
三人是三兄弟,同时选为鬼吏,功夫不相上下,这不相上下是不相上下的厉害,不相上下的高深。
因着是兄弟,彼此熟悉而默契,一起出手时更是厉害,之前三个夜游鬼人废了他一条腿,如今他们三人废另外一条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乐仲,你既然已经躲了起来,就应该跟老鼠一样躲一辈子,就该永远不见天日,偏偏还要偷偷摸摸地出来晃荡,如今你遇上我们兄弟三个,这就是你的命。”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开口了,“死于我们之手的命!”
“呵呵。”被居高临下俯视的乐仲哼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实在太过好笑,笑了一声之后就停不下来了,哈哈哈地又足足笑了好一阵儿。
面对乐仲难以遏制的笑声,三人也不着恼,一个将死之人,心中惧恐,举止疯癫也是情有可原。
少顷,乐仲止了笑,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抬头朝墙上的人问道,“你们是什么鬼?”不等人回答,他又道,“算了,先让我猜猜。”
他装模作样地偏头思考了一下,片刻后又泄气般地轻吁口气,道“玄使手下有八百鬼吏,万千鬼卒,其中鬼吏共分四类——罗刹鬼,飞头蛮,无相史,夜游鬼人,俱是威名在外的厉害角色。但如你们这般称一句大人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大人的蠢货,我还真想不出会是哪个。”
乐仲语气含笑,无讥无讽地道,“要不你们大发慈悲地告诉我?四鬼中是哪个出了仨傻子?”
这般真切的疑问,软声的骂人,简直比一般的讥讽嘲笑还要让人觉得羞辱。
一时,三人的平静淡然也维持不下去了。
自发现此人的踪迹,他们没有禀告带队主座,而是偷偷尾随其后,就是因为他们与主座不和已久,想要私下里解决了这人,拿下头功把主座取而代之。
追杀令上排名第一的乐仲,瘸了一条腿不复往昔的乐仲,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乐仲,在他们眼里如今都算不上一个人,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垫脚石,攀山绝顶的登天梯。
如今这个垫脚石落得这般境地,居然还敢讥笑他们,真是找死!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说了出来,三人嘴中念着找死,身体已经从墙头一跃而下,直向仍然站着不动的人冲去。
黑袍翻飞间寒光掠过,金属敲击,破风之声犹在耳畔。
乐仲偏头躲过,左脚一蹬向后退去,他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隔着飘落的雪花看向前方,只见刚刚还手无寸铁的三人如今每人的手中都是一把形状似镰的长刀——器长一丈二寸,刃横长一尺,阔一寸,銎长二寸,柄长一丈,粗三寸一分,精铁为之。这刀柄刃可分,平时拆开负于其背,用时再组装成形。
“缭风刀?”乐仲道,他轻笑一声,“原来是无相史——不要脸啊。”
“不要脸”是一个诨号,因为无相史无相,行事又比较随心霸道,有些看不惯的就以不要脸来称呼他们。
三人听后更怒,虽然这不要脸他们不止一次听到过,但以前敢当面说的人可都已经成了真的孤魂野鬼了!
刀下亡魂不知凡几,如今看来是又要再添一条了。
“乐仲!拿命来!”长刀挥舞,刀风割裂了雪花,割裂了空气。
“哎呀,差点听成拿脸来了。”乐仲脚步一转,一边躲一边口花花,“这脸可不能给你们,毕竟你们不要脸,我可要脸啊。”
三人懒得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当下就一言不发地再次攻了上去,虽然心中恼怒,但也不会就此失了理智,乱了阵脚。
他们本就轻功卓绝,踏雪无声,一手刀法已经练的出神入化,再加上你来我往间的配合天衣无缝,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乐仲恐也招架不住,更别提他如今还瘸了腿了。
所以在又一轮三人配合着进攻之时,乐仲闪避不及,手臂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子,鲜红的血液浸润了破烂的棉絮。
“真是不懂事,不懂事。”乐仲苦了脸,慌了,傻了。
“这可是我唯一的冬衣,你们怎就把它给割烂了呢?”
“不懂事,不懂事……”瘸着腿看着跟乞丐别无二致的人抓起从衣服口子里掉出的棉花,也不躲了,就傻站在那里,嘴里一直喃喃不懂事。
简直脑子有病!都这时候了还关心衣服干什么?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疯子。”一人道,舞着长刀飞身上前从正面攻击。另两人也轻点脚尖,从背面及两侧攻过去。
面对三人的夹击,疯子还在喃喃自语着。。
“真是不懂事啊……”巷口的烛光突兀地灭了。
谁也不知道在三把长刀围攻之下的那人是如何动作的,明明他应该在这样必死的局面下尸首分离,死无全尸。但最终,倒在雪地上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这好像是出乎意料,但却又是情理之中。
“不懂事啊。”
一大一小的踏雪声再次响起,随着飘雪渐渐远去,这一片天地重又恢复了寂静,直到再一次的衣袍翻猎声响起。
“主座,都死了。”黑暗中有人说道,“五脏俱损,六腑俱烂,确实是那人所为。”
“嗯。”一道翁沉失真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毫无意外。
他是不意外,但总有人意外。
只听另一人问道,“主座,不是传说乐仲被三个夜游鬼人打瘸了一条腿吗?如何这三人还是死了?这不应……”
“三百。”
那人的话被打断。
“嗯?”
“当初宿河围杀,不是三个……”翁沉的声音越发缥缈。
“……而是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