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山中缱绻(8)
是夜,夜凉如水,月色清淡,繁星满天,晶莹耀目,天空中一片澄清的墨蓝,龙挥书与善睐在竹舍外摆起香案,敬上檀香,择了几色应季的新鲜瓜果,敬在案上。
龙挥书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放下手中的物事,注视着正在忙碌的善睐,璀璨的星光下,善睐那因失血过多的脸色不再那样虚弱的苍白,唇角不自觉地洋溢而出的幸福的浅浅的笑容使得善睐看上去格外的温柔和煦,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星光自墨蓝色的苍穹洒下,映照在善睐的脸上,为善睐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柔和的皎洁。浅浅的月色下,善睐白衣飘飘,随着忙碌的身形而舞动,仿佛月中仙子。龙挥书看的不禁有些呆了。
善睐察觉到龙挥书对自己的注目,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龙挥书。见龙挥书正目不转睛地深深凝视着自己,善睐迅速瞟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她误解了龙挥书的意思,嗫嚅着对龙挥书道:“时间仓促,我们又居于山中,没能置办嫁衣,只得穿着自己原先的衣服。我又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道婚嫁该准备些什么,有哪些程序,也没人可以来教导我。就连这发髻,我也只会梳未婚女子的,也不懂得新嫁娘的发髻该如何打理……”
龙挥书笑着摇摇头,对善睐道:“善睐,我不在乎这些虚礼。我是觉得,今天,你真美。”
龙挥书拉着善睐跪在香案前,对天地叩首道:“天地为媒,明月为证,星辰为宾,今我龙……林辉,愿与善睐结尾夫妇,今生今世,永结同心,相依相伴,永不相弃。”龙挥书在说及自己的姓名时,声音里有些许犹疑,他潜意识里,脱口而出的本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可他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于是,龙挥书顺着已经发出的音节,改掉了自己的姓氏,以“林”为姓,以“辉”为名。
“啊,公子,原来你叫龙林辉啊……”善睐侧过头来,对着龙挥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我多糊涂,竟然一直不知道公子姓名。”
龙挥书笑着打断善睐,道:“不,善睐,我姓林,名辉,我叫林辉。你还叫我‘公子’么?呵呵,从现在起,你该改口称我为‘相公’了。”
善睐腼腆地低下头,扭过头去,对着香案拜倒于地,而后起身恭敬道:“我,善睐,虽然遗忘了自己的身世,忘却了曾经的姓名,但,我就是我,我愿意,嫁与林辉为妻,从此相夫教子、以夫为尊。红尘相伴,不离不弃。天地、星月为证,我心可鉴。”
龙挥书思索片刻,笑着从怀中取出竹笛,递与善睐,道:“善睐,我身无别物。只得以此笛相赠,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对你的情意寄于笛音之中,常伴你身侧。”
善睐含羞接过竹笛,不假思索地取出自己袖中的碧玉笛,递给龙挥书,道:“公子,哦,不,相公,虽然我忘却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可这支笛却是一直在身上的,而且我用这支笛时也感觉异常的熟悉,想必是我失忆前一直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
龙挥书接过笛子,那支笛子碧绿晶莹、通体剔透,色泽仿佛是秋天里的一池绿波,有着一种沉静的圆润之美,笛子上缀着一个同等材质的水滴型玉坠,仿佛是从那一池泓碧中溢满滴落的一粒秋水,玉坠上阴文刻着一个“冰”字。以龙挥书学习雕刻时所习得的玉石知识,以及出生世家、耳濡目染所见到的珍宝,仅仅从外观上,龙挥书断定这碧玉笛是由上等的翡翠雕刻而成,绝非寻常之物,亦非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若说翡翠易得,可这支笛是个整体,起码得由同等大小的翡翠雕刻而成,而且雕工精致,整支碧玉笛仿佛一支翠竹般青翠怡人。龙挥书不由得对善睐的来历怀疑起来,可谁又能唤醒她沉睡的记忆呢,即便可以打开善睐那尘封的过往,万一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万一结果更加不堪,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龙挥书满怀心事,收起碧玉笛,默默不语。
从此,善睐与龙挥书便在这竹舍中过起了寻常山野夫妻的生活,善睐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到新生活之中,既然过往不可再追寻,那么就踏实地把握住当下好了。只是,闲时,她也会想,自己遗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过往呢?
龙挥书并不常常居住在山中,时常外出,一日或者数日不归,他并不告诉善睐他去哪里,他去干什么,善睐亦从不过问他的踪迹。龙挥书想,这样的感情生活倒是舒适惬意的,没有负担,只有欢愉,不像自己的侧妃浮萍时常询问自己的踪迹,仿佛自己是她的属下,要时刻向她汇报自己身在何方、所做何事,让自己觉得有压力,感觉很烦人。
一个女人若有太多的掌控欲,希望随时可以控制自己心仪的对象,那么这个女人不但是可厌的,还是可悲的。可厌的是她这种要掌管一切的心理欲望,可悲的是这种控制欲的心理的背后实际上是强烈的不自信,甚至自卑,以及可能由这种掌控行为引起的对方的反感,逼迫得对方与自己越走越远。一个男人通常只告诉女人他所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或者是他觉得即使让她知道也无妨的事情。
其实,善睐也不是对龙挥书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毫不关心,只不过她出身高贵,未曾经历过除了感情挫折以外的坎坷,她对一切身外之物均抱有可有可无的态度,龙挥书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这些问题并不能影响龙挥书与她之间的感情。——尽管她已经遗忘了一切过往,可曾经耳濡目染的生活环境早已如影随形一般深深烙印在骨髓之中,流淌在她的血液里。至于龙挥书对她的感情,那更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内心深处对龙挥书有一种浓浓的依恋以及义无反顾的信任——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总之,她是相信他的。闲下来的时候,善睐也会想,阿辉呢,他此刻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不过,她已经从思念中学会了等待。
在这山清水秀的深山里,龙挥书伴着善睐坐在剑池畔,举首仰视天上的皓月,亦会常常失神,想,就这样优哉游哉、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未免不是一桩人生美事。然而,这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龙挥书从未淡忘过名和利,更未曾淡忘过他的储君位置,他始终未曾放弃过对魔宫所在的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