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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池影

已是夜半时分,天上三两颗星子,耳畔时而响起的虫鸣扰人清梦,少年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不知怎地毫无睡意。

眼前好像又闪现出师父恳切的目光,一向倨傲的师父竟然也会露出无助的眼神。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答应去偷回天星剑诀!

喔!走一步算一步罢!

想通了便无事一身轻,缓缓沉睡了过去,少年的嘴角于睡梦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是想起儿时的欢乐?亦或是想起那句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名句: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天光大亮,少年是被人吵醒的,睁眼一看,便是一张笑眯眯的大圆脸悬在头顶。

“啊!六师兄。”

“啊!小师弟,快起来吃饭了!”

少年开心地笑了笑,除了大师兄,就属眼前的这位身形偏胖大圆脸的六师兄对他最好了,记得八岁第一次入门的时候,别的师兄都用很冷淡的眼神看着他,只有大师兄和六师兄笑着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叫他不要害怕。

少年小腿的伤还有些疼痛,勉力从草席上坐了起来,六师兄刘季常端了一碗粥过来,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小师弟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必须要多吃点,才能长得和六师兄一样强壮!”

少年笑着接过粥,拒绝道:“我不要和六师兄一样,六师兄你那是胖……”

胖师兄刘季常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佯怒道:“去去去,再敢取笑六师兄,我可不管你了啊!”

少年开心地吃着碗里的白粥,这句话眼前的胖师兄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还不是没过多久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六师兄待了一会儿,过得片刻,竹海一派众人便启程向蜀南出发,日头刚上三杆,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少年躺在担架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空,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天上住着仙人,仙人看我们江湖上这些大派小派斗来斗去的,会不会就像是我们人类看着蚂蚁在打架呢?

这日走得慢了,到晚间也只行了四十里地,离岳阳城尚有十里,众人找了一片空地,点起一丛篝火,看来还要露宿一夜。

少年正自独自出神状态,突然被眼前缓缓走来的一道身影给惊醒,道:“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竹海剑派掌门人。

风习傲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轻声道:“为师有几件事要叮嘱你。”

“第一:你一定要告诉象山剑宗你是剑林七雄白召麟的儿子!”

“第二:你一定要说自己不会武功,我教你的剑法一定不能使出来!这一点我倒并不担心,这八年来你充分展示了你的天赋是多么‘惊人’!”

“第三:你一定要说你入过魔教。”

风习傲说完静静地看着面前疑惑不解的少年,说道:“你不用知道为什么,师父也不会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师父一切都是为你好!”

少年回忆着师父的话,虽然困惑为什么师父一定要自己说入过魔教,但还是将师父的叮嘱牢牢记在了心中。

少年望着师父的背影缓缓向黑夜里走去,想道今后便要孤身一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道背影忽然在黑暗中停住了,似哀伤道:“狐溪啊!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为师……为师……唉!”

少年低头嗯了一声,又在心里嗯了一声,不想软弱,眼泪还是无声的落了下来,像是秋天到了,落叶从树上离开那般身不由己。

用过晚饭,大师兄风幸子和六师兄刘季常都来看望他,少年一个字也没有说。

待大家睡熟后,少年轻轻从草席上爬了起来,找了一根一人长短的树枝充作拐杖,慢慢向黑暗里走去。

走了百多步,猛然回头望去,夜幕下站着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孤寂地呆立了好久,猛然向少年奔来,在离少年一丈处停下了脚步,语气激动地说道:

“大师哥都知道了!昨夜我去看你的时候,就偷听到了你和老头子的对话,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跟大师哥说呢?”

少年道:“大师哥,小师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狐溪已经长大啦!”

风吹去一行夜里的露水,一弯新月始照人间,凉风如昨。

少年道:“小师弟得走了,夜凉,风师哥莫送。”

风幸子望着面前仍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小师弟,上前轻轻将少年抱在怀里,眼泪流了下来,缓缓说道:“小师弟长大了……长大了……可你又不是女孩子,又不用嫁人,我为什么就像妹子要嫁人了一样这么伤心呢?!”

被紧紧搂住的少年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大师哥,本来我还是有一点伤心的,现在我一点也不难过了!对,小师弟这是去给大师哥找师弟媳妇,你可要好好等我回来哦!”

风幸子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塞在少年怀里,叮嘱道:“收好了!这可是古铸剑大师欧冶子前辈打造的‘鱼肠剑’,是剑冢里难得的好货,可是我三年前弱冠礼时辛辛苦苦觅得的,千万不要随便送人。”

少年点头道:“知道了大师哥!对了,六师兄现在肯定又睡得像死猪一样了罢?唉……以后你要好好管管他,别让他吃那么多……”

风幸子笑着点点头,目送小师弟一步步向着黑夜里行去,目光中还是起了一层水雾,望着小师弟的背影远远地喊道:“狐溪!江湖上好人多,坏人也多,小心了,以后大师兄不在身边,要保护好自己!!”

少年没有回头,高举右臂使劲地挥了挥,也不知道大师哥能不能看得到。

这般拄着拐杖走着,从上弦月走到了下弦月,来到一片林子里,遥遥望见林子东边似有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想来应该是有人夜宿在林中。

白狐溪走了这许久,早就累了,找了处灌木丛作床,摸了摸怀中鱼肠剑,缓缓睡了过去。

话说那丛篝火乃是麻姑崖藐姑派所燃,麻姑崖地处蜀南竹海不远,相距不过百里地,回程之路也要途径岳阳城,不料竟与少年有缘同宿在了一片林子中。

这片林子在一座小山脚下,一条小溪流从山上自林间潺潺而过,哗哗的水流声不仅不扰人清梦,反而令闻者心情舒畅睡得更加香甜。

天际洒下浩然的清辉时,少年被温暖地照醒了,耳边仍有潺潺的流水声,便想拄着拐杖循着溪流声去洗漱一番。

一炷香后,少年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往上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溪水汇成的小池潭,池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

少年心情大畅,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幸好四下无人,自言自语道:“那小池潭里不知有没有鱼虾,不知能不能抓条鱼烤来吃?”

说着拄着拐杖向水潭走去。

离水潭约莫尚有三丈的距离时,少年隐隐约约听见池水旁的巨石后面似有轻轻的浣洗声,鼻间仿佛闻到了一股异香。

拄杖少年不敢再行,此时太阳又爬高了一点,巨石后面倒映出一个影子来。

天下才情独占八斗的曹植因偶遇伏羲之女,而在《洛神赋》里这样描写来形容神女宓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

少年望着这道自巨石后面映出的池影,怔怔地不能言语,不由自主地向巨石后面望去,惊鸿一见:

一妙龄女子正素手于池边洗漱,三千青丝,长发如瀑,眉如翠羽点绛唇,含烟凤目清净入骨,浑无半点胭脂俗。

仙女之姿,凡间词汇难以描绘,少年白狐溪此刻心中的感觉便是:

“大师哥,我遇到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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