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善于使用战术的战将,他不会做耗费力气的事情。他总是一派悠闲,将面前的一切看透彻,再决定是否要改变,如果不能改变,就坐等事情的结果。如一只迅敏而聪颖的狐狸,时常带笑,让别人不知不觉走入他的圈套,连捕杀它的猎人都觉得无地自容。
他知道赵德芳也是我的红颜知己之一,这种失去的创痛除了自己愈合,没有人可以帮忙。
新年过后,王继恩也病了。年老体衰,生命被时间消磨殆尽,御医频频摇头,说无力回天。有些人的生命可以到百岁,而有的则只能是六七十岁……
我和李肖恩默然伺候床前,他自己也看得开,反而安慰我们,“玫儿,叔父对不起你,武功郡王走了,德芳王爷也走了,你屡遭打击……可是叔父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不要怪罪叔父!”
“我走以后,恩泽府留给你和肖恩,肖恩呐……”他趁着头脑清醒时,将该说的话说完,“你是孤儿,我知道你是慕容杀手,不过义父拿你当亲儿子。杀手不是长久之事,想开了娶一房媳妇,过寻常日子吧!记住,不论玫儿是沙因那艾玫,还是慕容缇澄,抑或是慕容大王,都是老夫的侄女,你要待亲妹妹一般照顾!”
“是!”李肖恩眼眶红了,他是有感情的。杀手的心也是血肉做得,遇热便会软下来。更何况王继恩的父爱是如此炙热!
赵光义亲自上府探望,一身便服走进来,身后只跟了赵元侃,将我们吓了一跳。我熬了药正端进来,李肖恩刚送走御医,缇妈妈端了饭菜,面容憔悴,“玫儿,你和肖恩先吃着……”
缇妈妈的话顿住,我的药碗摔在了地上,李肖恩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走进来的赵光义看到我更是巨大的震惊……
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登基大典上的献舞,赐酒,仿佛还在昨日,可是一切的变化是那么大!舞女,钦犯,朝廷命官,俘虏,慕容大王……多少心酸与血泪……很多人来临,很多人离去……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是沙因那缇,你是沙因那艾玫……肖恩,朕说得对吗?”他坐在王继恩的床前时,龙威犹在。
我们都没有说话,一个逃匿罪,一个欺君罪,实实在在的摆着。
“陛下,这都是老臣……”王继恩吃力的靠坐在床上。
“好了,朕一时糊涂,既往不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过,沙因那艾玫,如果当时你跟了朕,事情便不会如此了!”
“是,事情当然不会如此,只会在冷宫里多一具尸体而已!”我失笑,如果那样我能死的干干净净的话,也会是一种幸福。“陛下如果是真心实意来探望叔父,那我们先回避,叔父还有很多话要对陛下讲!”
缇妈妈暗松一口气,刚到棋院,却放声大哭起来。她心里委屈……一座尘封已久饱经风霜的老房子,打开之后不会迎入阳光,反而是你碰到它的一刹,便崩塌了——缇妈妈支撑了太久……
就在我沉浸在这样凌乱的家事中时,杨继业遇刺了。他很确定的说,“他有几次可以置我于死地,却没有下重手……不过,看功夫,是辽人的杀手!”他背后中刀,好在只是伤了皮肉,我意念稍动便恢复了。
但是,杀手,我猜不到是谁。
或许是我不认识的,李肖恩多日来一直在恩泽府,耶律休哥不可能又来这,而慕容四兄弟早已退出了慕容组织。但是京城之内的慕容杀手只有这几个,如果有重要行动,他们会单独指派人手过来……
“爹说,他伤到了那人的左腹,用长枪刺中的,应该不难查找。”杨延昭一下子指明了范围,“慕容大王,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受伤的杀手,便清楚了!”这只狐狸似乎是嗅到了什么。
我回到了慕容世家,天赤去了绸缎庄,天雷去谈生意了,天远在家教习三个孩子,三个姐姐上街去了。“玫儿,天雨在你以前住的小别院……芊玉和孩子在北角的小楼……你去吧。”天远叹了口气,又回了书房。
我奔进小别院,推门而入,果真被杨延昭猜对了,天远正缠着纱布躺在床上。我轻轻走过去,仿佛又回到了大辽时他为我自杀的那一瞬间……
“我不让自己流点血,你是不会想到我的!”他没有睁眼,忽然开口。“这一招真是百试不爽!”
还在流血,被刺中的伤口太深。我去碰伤口,他却拉住我的手,阴狠而温柔,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如此!
迅速封住他的穴位,不让他乱动。害怕自己的意念对他的伤口不起任何作用,赵德芳病入膏肓时,我试过多次,便是如此,王继恩亦是如此,这是所为的大限!
不过,还好,天雨是幸运的,阎王没有让他去,伤口在我的一身冷汗中顺利愈合。
看着伤口在他平滑结实的左腹消失,我松懈的蹲在床边的木榻上,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我怕,怕如果神力再也不起作用……
没有泪,泪已经干了。我听得到泪水干涸的声音,炎日炙烤,心底干裂成寸草不生的空洞和荒芜,一点点变成松软的沙漠。
“玫儿,你怎么了?”天雨惊觉我的失常。
咽下心中的恐惧,认真的看着他,希望他的端正心态。“天雨,刚才……刚才,我怕神力失去作用……求你,以后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可以吗?”
“我只是觉得,没有你,我同死了没什么区别,流血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你明白吗?”
他下床,披了衣服做到我身边,轻轻拉过我的手,握在手里收紧。话语温柔,像是在表白,却又阴邪的令人恐惧。
“我不怕你救不活我,只怕你永远都忘记我!以前我说过,我不喜欢动情,是你让我动了情,但是你忘记我了,而我又舍不得杀你,所以只能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