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凌也知道,如果强硬要拒绝的话,恐是会引起老皇帝的疑心,他只好一揖,道:“臣多谢皇上的恩典。”
夏光已经不太在意他的礼数不礼数了,一挥手,从暗处涌上来十名黑衣人,他们出现得无声无息,刚刚隐在暗处时,杨凌一直是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只是他懒得去理,也懒得去猜测。
但毫不夸张地说,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那一身隐身的功夫。
杨凌身边那几个小影和这些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杨凌身边没有留高手,其实也是因为避嫌,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身边留太多高手,就是惹人猜忌。
夏光指着左手边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引荐道:“这位是影首惊羽。那几人分别是惊风、惊雷、惊木、惊云……”惊字辈这十个人,除了名字里都有个惊字,尾字其实就是各种朴实的大自然景观,风雨雷电花鸟鱼虫之类。
杨凌点点头:“知道了。麻烦公公代杨凌向皇上致谢。天色太晚了,我就不留公公了。惊羽是吧,麻烦你把公公安全送回去。”
夏光也没有什么其它要说的了,杨凌就地取材让惊羽送他,他倒也没有拒绝。心里则更是明镜似的,这杨凌根本就不是不懂礼数,看来,他心里是真的对皇上陛下有成见了。这也难怪,换成是谁,母亲死于非命,自己又流落在外艰难存活,心里也不可能没有疙瘩。
夏光虽然是个冷脸,心肠却不是很硬的。
夏光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惊羽亲自送他去了。
杨凌扫了一眼站成一条直线的九名影卫,淡淡说了一句:“以后就有劳各位了。”
便再没有别的话,推门往里走,门房新上任的小厮也是个小影,跳出来向杨凌行礼,杨凌免了他说话,道:“你早些休息吧。”
小影门房其实一直都在门里站着呢,夏光不用他陪着,他甚觉为难,不知道该陪着还是不该陪着,只好站在门里候着。
想他一向隐在暗处的影子,乍一抛头露脸,实在是不习惯。
好在杨凌并没有责怪他。
杨凌虽然一向冷冷淡淡的,但很少对属下发火。相反,他对属下,一向外冷内热,很护内的。
外面九个影卫面面相觑,看看夜色,这都已经是过了子时了,人家都进府睡觉了,连门房都休息了,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的影首还去送人了!
互看几眼之后,只好暂时先都各自找地方蹲着去了。
杨凌回到房里,在阿二的打点下洗漱完毕,正要躺下来,忽然感受到房后屋檐下龙影卫的气息,他忽然嘴角一挑,对阿二道:“你去找两床被子给房后屋檐下那两位送过去。”
阿二闻言,抿嘴偷笑,去厢房抱了两床被子,果然去送到了房后,“二位,我们主上念二位辛苦,虽然天儿已经暖和了,也难免夜露沁寒,让我给二位送两床被子来,盖着被子能少受点辛苦。”
两位隐在暗处的影卫:“……”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有职业道德的啊。打从做影卫开始,咱们就是餐风宿露的啊……你这样让我们情何以堪?
阿二把被子搁下,暗戳戳讥讽一笑,看也没看那两人藏身的地方一眼,就走了。
算上皇上这一批龙影,杨凌算算,身边已经不下三拨人马了。皇帝一拨,吕筱筱一拨,另外一拨,就是容值的人了,这些人派来的,都是身手极好的,至于那几位皇子派来的人,对他来说,其实不值一提。
就连今晚他出门,跟在他身后的眼线,都不下五六个人,杨凌并没有打草惊蛇,任由他们跟着,直到进了慕南云的酒肆,这些人才被甩掉了。
原因么,自然慕南云的酒肆安保工作做得好。慕南云的酒肆,是一家融合了现代理念的会员制酒肆,不是酒肆会员的,是没办法进入酒肆的,而能办理酒肆会员的,须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后的每一天,恐怕都是这样看似自由其实行动完全受限的日子了,杨凌倒也不是不能把周围这些人给一窝端掉,只是,他觉得现在没有必要去动这些人罢了。
杨凌自是按兵不动,曲小白那边却已经开始了大步朝前走。
虽然忙活了大半夜,但次日曲小白起得还是很早,一上午忙碌完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午后就把阿五给单独叫进了书房,和阿五说明了她要改道狄夷,从狄夷去京城的想法。
阿五听完之后,翻腾的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小主母,您可真敢想。
“小主母,请恕属下直言,您这……您难道忘了吗,主上他烧过狄夷军的粮草,还废掉了狄夷大帅阿罗丘的一条胳膊,狄夷人恨咱们入骨,比恨慕家军还恨呐!您这要是去了,不被他们扒皮拆骨都不算!”
阿五立即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这在曲小白的预料之内。这些,她其实也担心,但是左边是狼右边是虎,可容不得她后退。直入京城或者是从狄夷绕过去,相比较之下,她更倾向于后者。她的现代理念里,以暴制暴的确是在不得已之时需要采用的方法,但单纯地以暴制暴,只会起到物极必反的效果,不会解决两国之间的根本问题。
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或者通俗点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都行,最终的和平才是目的,降服或者吞并,都是某个人或某些人的私欲,而不是两国百姓的诉求。曲小白自忖虽代表不了大凉朝,但也想为了自己为了边地的百姓做点事。
但她知道,这些话说服不了阿五,对阿五来说,他的责任就是保护她的安危,她的安危和任何事比起来,都是最重要的。
所以,曲小白换了个说法:“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阿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阿五往她的套子里钻:“为什么啊?”
“因为,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话虽如此说,可咱们能许狄夷什么利益呢?要多少利益,才能抵消他们心里对咱们的仇恨呢?”
曲小白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阿五,狄夷人和靖南王不同,和朝廷那些禄蠹也不同,靖南王为的是一己私欲,朝廷那些人也是为了中饱私囊,但狄夷,烧杀抢掠,不过是因为,他们缺衣少食。我能让他们国家的百姓用自己的劳动换取到衣食,你说,他们还愿意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到大凉来烧杀抢掠呢?”
阿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他看来,他家小主母的确是有本事,但如果要把这些本事授予敌人,如何能保证他们吃饱喝足以后不回过头来反杀大凉百姓?
想了一想,阿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主母,狄夷人生性残暴,如果他们变得更强大……”
曲小白眸子里透出一抹冷光,“那我们就变得比他们更强大。至少,在咱们的有生之年,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阿五说服不了曲小白,反倒被曲小白说得有些犹豫,但也不敢一口就应承下,只道:“小主母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小少爷又还没有满月,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曲小白道:“是得从长计议,所以,我找你进来,就是要和你计议这件事的,阿五,你过来看,我画了张地图。”
曲小白把花费了大力气画出来的地图在桌上铺开,阿五凑到近前,一看之下,心惊不已,“这是……”
“这是前往狄夷王城洛伽的两条路,是我几经斟酌定下来的,你看看,如果是你,觉得走哪条路最好?”
阿五一边平复着震惊的心情,一边细看地图,越看却又越觉得心惊,“小主母,您是……从哪里弄到的这地图?”
虽然晓得不该问这样的话,但阿五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求知欲。
曲小白心里明白得很,有些事情,她想要隐瞒都瞒不住,太费脑子的编谎她又懒得去编,于是就沿用惯例:“高人相授,怎的,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么?还是说你觉得这地图有问题?”
阿五心说,边境上这莽莽荒原巍巍高山汤汤大川,整个大凉朝可都没有人进去过,又哪里敢说地图有问题?可……这也没有告诉他到底是哪位高人进去过然后绘制了这详尽到没人性的地图啊!
曲小白忽然神秘一笑,道:“我要说我在梦里去过,这是根据梦境画出来的地图,你信不信?”
阿五双腿一软,险些儿没跪倒在曲小白面前。
小主母,您是认真的咩?梦境里的事情也能做得了准儿?或者说,您这根本就是骗人的?
曲小白顺势跟他解释道:“我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说来也怪,在梦里学到的本事,还真的都挺管用,比如教给陈小少的那些调酒的技艺,教给小神医和老云的那些医术,教给陈大少陈小少制造的那些农具……一时想不起来还教过什么了,总之呢,这些都是从梦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