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凉了，石朵儿的生日也到了。姥姥除了准备出了满满一大桌好吃的饭菜，还给了石朵儿两张四个人头的大钞。姥爷从柜子最下面的一层里，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大盒子，里面是一套非常精致的文房四宝。石征送给石朵儿一个比她还高的大玩具和一件漂亮的小花袄。郑华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给女儿买了一双锃亮的红色小皮鞋。郑雁捧回来了一个大蛋糕。刚刚上班的郑卫用他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石朵儿买了一套童话书，一共八本。下午，石朵儿跑到学校门口的小摊前，买了自己喜欢很久的橡皮，跟她的小手一样大。还买了四张明星贴纸，悄悄地给了郑雁。郑雁愣了一分钟，把贴纸扔到一边，搂着石朵儿亲了又亲。
快要期末考试了，石朵儿买了好几支新笔放进文具盒里，又带上了自己生日买的那块大橡皮。她刚进教室，就看见何煜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我没带铅笔盒！你带多余的笔了么？”
“带了带了！”石朵儿打开书包，拿出两支递给他：“还好，你没忘带自己。”
何煜咧嘴笑了，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还得借块橡皮。”
石朵儿把书包翻个底朝上也没找出多余的橡皮，她咬了咬牙，把自己心爱的大橡皮掰成了两半。这块橡皮，从买来以后，就被郑雁以掰成两半为要挟，让石朵儿老实了很久。今天，居然被自己毫不犹豫地在一秒内掰开了。算了，以后再也不买大橡皮了。石朵儿心里暗自想着。
考场里非常安静，石朵儿很快就答完了试卷，正坐着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姥爷站在了教室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扛着一个摄像机。姥爷？石朵儿挺直了腰，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石朵儿所在的小学，是这个厂的附属子弟学校。郑守礼是代表厂领导来视察的，关心关心孩子们的教育。拍摄的视频应该会在今天或者明天的厂电视台播出。
郑守礼看见了石朵儿，清了一下嗓子对身后的摄像师说：“就这间教室吧。”说着就走了进来。
靠着墙正愣神的监考老师一下子站了起来，郑守礼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就从教室的第一排开始转，时不时低头看下孩子的卷子。后面的摄像师紧紧跟在郑守礼后面。
郑守礼走到石朵儿后面就停住了，站了半天，石朵儿憋着笑也不敢转身。他咳嗽了一声，快速地点了一下石朵儿的卷子，就大跨步走出教室了。摄像师也快步跟了出去，差点把讲台撞倒。
“那道题改了么？”郑守礼坐在客厅里，啃着一根甘蔗，石朵儿刚进家门就问道：“你个小马虎，5+5=0？”
“啊？我没看！”
“这孩子，我不是给你指了么？”郑守礼把甘蔗递给石朵儿。
“我怎么知道你是给我指错题啊？”石朵儿接过甘蔗，又递了回去：“姥爷，你能给我咬成一块一块的么？”
“我替你嚼嚼不完了？”郑守礼捏了捏石朵儿的小脸，站起身，去厨房找刀切甘蔗。
厨房传来姥姥的声音：“我的天啊，你还知道厨房在哪儿？！”
很快期末成绩就出来了。全班三十一个孩子，石朵儿考了第17名。其实石朵儿对成绩和名次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是当她回到家，她才知道，名次是很重要的。
郑雁看了一眼石朵儿的成绩，哼了一声，嘴角一咧，一脸坏笑：“哈哈哈，赶紧再臭美会儿吧。一会等你妈回来了，有你好看的。”
果然，看到成绩单的郑华瞬间脸就拉了下来。毫无察觉的石朵儿还坐在沙发上端着小碗，翻着童话书，碗里是姥爷给她切成小块的甘蔗。
郑华两三步就跨到了沙发前，一把把石朵儿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夺过她手里的碗，碰得一声砸到了桌子上：“还吃？给我站好了！”
石朵儿完全傻掉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妈妈面前。
“你怎么回事儿？！”郑华把成绩单举到石朵儿的脸前，使劲儿地抖动着：“总共31个孩子，你考17名，这就是倒数啊！”
郑守礼猛地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郑华！你干什么！”
郑华翻了郑守礼一眼，没理他：“小学一年级！你就给我考成这样！！以后，你怎么考上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学？！你以后长大想干什么？！”
姥姥和郑雁也从厨房出来了，站在客厅门口，目瞪口呆。
郑守礼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把石朵儿搂了过来。
“考成这样，还有心思吃！”郑华把成绩单摔到了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郑华坐得太猛，把石朵儿的童话书挤掉地上了。石朵儿从姥爷怀里出来，想去把书捡起来。
郑华瞥见了，抢在前面把书捡了起来，狠狠地瞪着石朵儿：“天天看这些闲书！我让你看！！”说着，就把书的封面撕掉了。
石朵儿尖叫一声，一下子就把书从妈妈手里夺了回来。这是舅舅郑卫在生日那天送给她的书。
郑华喘着大气，指着石朵儿：“你把书给我拿过来！”
“不！”石朵儿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紧紧地搂着书，眼眶红红的。
郑守礼终于坐不住了：“郑华！”
郑华的手放了下来，急促地喘着气。
郑守礼拿过成绩单，声音恢复了平静：“嗯，其实考得还可以。慢慢来，什么第一名，第几名的。你看，这音乐和美术，都是优。”
“那有什么用？”郑华不耐烦地打断了郑守礼。
郑守礼狠狠瞪了一眼郑华：“孩子得慢慢教，成绩得慢慢提。你以前成绩好么？我说过你一句么？”
“哼，你那时候天天忙，一个月在家呆几天？你管过我么？管过郑卫郑雁么？”
郑守礼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我管你，你听过么？！”
郑华愣了一下，把成绩单从郑守礼手里夺了过来，塞进石朵儿的书包里，站起身来：“走！跟我回家！”
“你干什么？”姥姥也有点急了:“吃了饭再走啊。饭这就好。”
“不吃了！”郑华拿着书包，拎着石朵儿就摔门走了。
晚上，石征接过成绩单，本来笑嘻嘻的脸微微沉了一下，他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石朵儿一下子就坐了过去，紧紧贴着他。“朵儿啊，以后长大想干什么啊？”
石朵儿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石征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我以为我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是我的女儿聪明，努力，终会成为最优秀的人。让那些说我是绝户头的人后悔，让那些自以为有了儿子就了不起的人后悔。”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郑华在一旁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家里低沉的气氛压得石朵儿喘不过来气。
“先想想你的理想，有理想才会有动力。再好好看看自己的成绩。回屋学习去吧。”石征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回屋了。郑华也跟着进屋了。
石朵儿第一次看见石征这么严肃，第一次觉得家里的氛围如此压抑。她想了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成绩好，名次高，爸爸妈妈就会高兴，他们就会喜欢她。没错，是这样的。至于长大想干什么，连广告牌上的字还认不全的石朵儿，还是想不出来。
第二天，郑华没有把石朵儿送到姥姥家。她把书包扔到朵儿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然后就锁门上班去了。石朵儿翻出胶布和剪刀，笨拙地把那本被妈妈撕破的童话书粘好，放到了抽屉的最下面一层。然后就打开了课本和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