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天宝第一次来到天港，真是开足了眼界，收获也不小。一是大哥默许了给他和小辉安排个拿钱多，工作轻松的事情。二是现在大哥又给王淑娥涨了200块钱的工资，临走还给了一笔钱，让他们自已去吃中午饭。费天宝和王淑娥都舍不得真把这钱拿去饭馆里吃饭，忍着饿，一人啃了个馒头就准备回家了。
这样的安排，费令辉和老太太都撅着嘴不高兴，老太太看着人家吃东西就馋得流口水，直叫饿，两口子只装没听见。费令辉却没他奶奶好对付，直接跳着脚叫：“大伯给了钱让去饭馆吃怕的，怎么买个馒头就把我们打发了，我要去告诉大伯，你尅扣我和奶奶。”
王淑娥哄着儿子“小辉乖，咱们家跟大伯家可不能相比，你看看人家大伯的排场，要见他一面还得排队，你爹妈只是个农民，没钱。”
费令辉更不依了“大伯家这么多钱也没有拿钱出去输啊，你打牌输多少钱眼睛都不带眨的，吃点东西你就心痛啦。”
两口子不再理他，拉着老太太就径直地往前走，小辉无法，只得跟上。
回到家里，费天宝却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跟小辉都去上班，你要伺候妈，地里的活就没人干啦。要不，把田地一起租给人种吧，租金多少无所谓，只要不撂荒就成。”
王淑娥白了他一眼“你着啥急啊，再怎么说，也得等这季庄稼收了再说吧，咱们家地里的油菜和麦子收回来自已不吃，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呢。”
没有老妈撑腰的费天宝现在王淑娥面前也没那么蛮横，反而有点怕老婆。见媳妇这样说，忙陪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现在村里人外出打工的人多了，种地的人越来越少，要是不提前说，一时半会到哪儿去找种地的人呢。”
王淑娥也觉得费天宝说的有道理“那行，明天你去地里的时候就放出风声，看谁愿意接手。”
两人都没预料到，当天晚上，他们家里又热闹了起来，大伙吃了晚饭，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云山雾罩地胡吹神侃。两口子终于又找到了昔日辉煌时候的感觉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们家又成为了费家村的消息集散中心，村里所有的消息都汇集在这里，然后又从这里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王淑娥的麻友们晚上也不忘来这里搓一场麻将，当然了，这得提前预定。否则，只有一张麻将桌，来晚了就没位子了。
这天晚上，刚吃了晚饭，还没顾得上收拾，村里人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费天佑今天在天港威风凛凛地召开会议，那架势，跟皇上召开御前会议差不多，三两下就把公司那些不开眼的大臣开了，这人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他就在现场似亲眼看见似的。
大家一听，顿时热血沸腾起来，老一辈的人开始回忆费天佑小时候如何懂事，孝敬长辈，跟他平辈的人开始念叨费天佑这些年为费家村作的贡献。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早说过，费天佑是咱们这个村的大贵人，能为这个村带来福祉，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恭维费天佑的话连篇累牍，不绝于耳。夸得费天宝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过肉麻。当然，这些人连带也恭维了费天宝，说他面相就带着福字，命中注定有贵人扶持，他的贵人那还用说，肯定是他大哥呗。
费家村人弹冠相庆，仿佛全村人发家致富奔小康的那一天就在眼前。第二天晚上，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费天宝这里，想从上班的人嘴里得到更加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可这次所有人都失望了，一个噩耗把所有人的热情打入冰窖。带回消息的人沮丧地说道。
“今天公司又开会了，主持会议的人是天佑女婿，说天佑病了。把昨天开了的人一个不拉地全叫回来了。听说有个姓江的总监跟天佑是一伙的，被打发到食品厂当副经理去了。”
大伙都怔住了，这人怎么如此不经夸呢？刚说他天上有地下无的，这才一天时候局势好像就掉了个个儿。这人好好的，怎么就会病了呢？莫不是……
昨天刚把费天佑捧上天，突然之间，众人这弯有点转不过来，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有人自嘲地说道：“到食品厂当副经理有什么不好，不还是经理吗，就多了一个字。要我说，就是不当经理，当个普通工人我都愿意。”
带消息回来的人权威地“呸！”了一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你那点出息，怪不得一辈子没有出息，只配在地里跟土疙瘩较劲。人家以前是总监，到食品厂当官就叫发配。就像古时候的犯人发配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差不多。”
宁古塔，披甲人这些词乡下人哪里懂，说这词的人其实也不懂，只不过听电视上这么说，他就用上了。大伙的注意力被这几个新鲜的玩意儿转移了，都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已的高见。
费天宝却彻底懵圈了，他的心跟坐过山车一样，倏地冲向峰顶，又忽地跌入谷底，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细细想来，他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要说大哥真的只是病了，不可能大哥刚换的人又叫回来吧，怎么看着像电视里改朝换代似的。大哥的病到底是真是假呢，这可关系到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呢。
等大伙都走了，费天宝才跟王淑娥商量“我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对劲，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是病了，可昨天开会的时候还那么威风，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呢。要是一点小毛病，依大哥的做派，不会连班都不上的，他就是不为自已，也得为我和小辉着想吧。”
听男人这么一说，王淑娥也担心起来“是啊，大哥要是甩手不干，他女婿可不是个善茬，大哥答应咱们的事还作数吗？”
费天宝烦燥地说道：“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麻将，也不说把妈身上弄干净点，她一身的臭味弄到大哥家去，恐怕你的工资就悬了。”
王淑娥赶紧站了起来“你是说明天去找大哥呀，我这就去烧水，给妈洗澡。”
费天宝心里更烦了“半夜三更的，妈早睡了，你现在把她弄起来洗澡，她又该嚎叫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在家虐待她呢。”
王淑娥没好气地说道：“这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明天你一个人去，把妈留在家里就是。”
费天宝闷闷地抽了好一会儿烟，把最后一个烟头摁在鞋底踩熄，这才说道：“明天早点起床给她洗吧，那女婿再厉害，奶奶的面子，他总不能不卖吧。你再想想大哥看妈的眼神，只要妈叫他一句，他心就软了。”
说起这，费天宝就有点恼火，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太最疼爱的人是他，可老太太糊涂了，却只认得大哥一个人。原来老太太对他的疼，都是假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王淑娥就起床烧好热水，弄了个大塑料盆，把水盛好，然后才把老太太从被窝里拖出来。
老太太喜欢人多，家里有人来，她就像个小孩子似的高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折腾到半夜，实在累极了才睡觉，早晨正睡得香，被王淑娥弄醒，见到地上的一大盆水，就像杀猪似地叫了起来。
王淑娥做惯了地里的庄稼，力气大，给婆婆洗澡，心里带着怨气，只是看在钱的份上才不得已而为之。每次老太太身上实在臭得不得了，才烧一大盆水，把她摁在盆里用力搓洗。老太太年纪大了，人又瘦，身上干瘪的皮肤如鸡皮般附在她身上，哪经得住王淑娥这般野蛮的动作。虽然她老年痴呆了，可不知怎么，看到那个洗澡的塑料盆就会形成条件反射，吓得浑身直哆嗦，拼命大叫。
老太太凄厉的叫声在村子上空飘荡，费天宝吓了一跳，在外面大声说道：“你掐她了还是咋的，叫得这么厉害，你哄哄她，让她别叫了行吗？大清早的，这么叫多碜人啦。”
王淑娥昨天晚上想心事，把磕睡整没了，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快天亮了才眯了一会儿，却又要起床给婆婆洗澡，心里火气正旺，正在脱衣服的老太太又拼命挣扎，怒极之下，恶狠狠地骂起来。
“你在叫魂还是咋的，给你洗澡跟拖你上屠宰场似的，你以为老娘我愿意伺候你。”说着，顺手就给了她一下大耳括子。
老太太饱一顿饥一顿的，身子极度虚弱，突然挨了一个耳光，一个站立不稳就摔了下去，直接摔在屋里的杂物堆上，头上的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王淑娥吓得尖叫一声，立即扑了上去，把老太太拖起来，又用手去捂她的伤口。
费天宝听见里面“轰”地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媳妇的惊叫，顾不得许多，立即冲了进来“出什么事啦？”
见老太太额头上的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也吓坏了“怎么搞的，好端端的怎么摔成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块布把她伤口捂上。”
王淑娥战战兢兢地找了块抹布捂住婆婆的伤口“这澡还洗吗？”
费天宝没好气地说道：“这个样子还洗什么，快把衣服给她穿上，去找三大爷替她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王淑娥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又要摁着老太大不让她乱动，分身乏术，因此怒道：“你是死人啊，就知道动嘴，我两只手都占着，你不会搭把手啊。”
费天宝只得过来，帮着她替母亲穿好衣服，然后背着她去找村里的医生三大爷。
三大爷以前在大队里当过赤脚医生，上过几天短训班，略懂一点医术。村里人有点小病小痛的找他拿点药也能解决问题。有人身上磕了碰了，也会找他用碘酒消下毒，上点药，再包上纱布，对于缺医少药的农村，倒也能解决一些问题。
他们到三大爷家的时候，三大爷刚起床呢，见老太太额头上的血早把一块黑呼呼的抹布浸透了，血还在不断地渗出，吃了一惊“天宝，你妈怎么啦，头上摔这么大个伤口，看样子流了不少血呢。”
不等费天宝说话，王淑娥就抢着说道：“三大爷，你不知道，我妈脑子坏了，身体可结实啦，早晨起来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把我们两口子吓得可不轻。我们想了好多办法，这血怎么就止不住呢？”
三大爷蔑视地一笑“要是你们都能处理伤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
费天宝把母亲放在椅子上，让三大爷查看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