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雅琳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等她高跟鞋“格噔,格噔”的声音完全在楼下消失,办公室冷凝的空气才终于有所缓和。费天明吐了吐舌头“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瞧这阵势,谁还敢结婚啦。”
周逸霏却不服气“费天明,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跟江致远老婆一个德性的。我要结了婚,才懒得管家里的那些破事呢。老公愿意管,就让他管好了,无事一身轻,逍逍遥遥地过日子,那才美呢。”
别人以为周逸霏这话是说着好玩的,崔博超却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小女生从小就被父母和哥哥给宠坏了,除了学习好以外,生活自理能力真是不敢恭维。
崔博超陪她在街上买衣服的时候就发觉,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天真得可爱,别的女孩子都喜欢逛街,可她到了街上,却是一脸的蒙逼,根本就是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中走出来的小公主。她买衣服,全是崔博超在替她拿主意,服务员报了价,她竟不知道还有讨价还价一说,立马就要给钱。崔博超还开玩笑问她家是不是开矿的。
讨价还价可不是崔博超的强项,听他笨拙地跟服务员斗智斗勇,周逸霏在旁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天晚上,崔博超可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讨周逸霏的欢心。不过,他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这小姑娘真的是没心没肺的,他煞费心思地想获得她的好感,可她竟把这视为理所当然,还说她哥哥就是这么宠她的,弄得他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是崔博超这两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他又重新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周逸霏的身上,似乎到处都是金铃的影子,当初金铃不也是这样不谙世事,进入社会后才一步一步慢慢成长起来的吗?他并没有急于向她表达自已的感情,他真的怕把这个磁娃娃似的小女孩给吓跑了。他必须给周逸霏一点时间,让她慢慢长大,慢慢明白自已的心意。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现在寄人篱下,拿什么给自已心爱的人幸福呢?他也需要时间,天港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也许,他的全部希望和温暖的家,都寄希望于天港呢。
周逸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自然十分留意,见她对江致远的事情大放厥词,怕江致远多心,忙调侃道:“逸霏,你要嫌钱麻烦,把你工资交给我得了,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的。”言由心声,崔博超这个玩笑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好象是故意忽略了周逸霏说的前提是结婚后。
费天明这个毛头小子见一向严肃的崔博超也开起了玩笑,嘴里就没个把门的,也跟着起哄“逸霏,你要找保管工资的人也算上我一个,崔哥年纪大了,已经跟你有代沟了,我们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我才是替你保管工资最适合的人选。”
这个小毛孩不会也对周逸霏有了非份之想吧,崔博超顿时警觉起来,装着不经意地看了费天明一眼,才说道:“你一个小屁孩,毛还没长全呢,什么事你也来掺和。实在太闲,我给你找点事做。”
费天明凭白无故地被崔博超一顿抢白,心里委屈不已“崔哥。不是你自已先开玩笑在先吗,怎么我说两句就不行了,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周逸霏见两人快翻脸了,连忙说道:“你们都别争了,我上班挣的工资现在是要上缴给我妈的,大家都是开玩笑,可不能当真。”
费令仪本是七巧玲珑心,崔博超随口的一句话,她立即就明白这个表哥是喜欢上周逸霏了。
仔细想想,崔博超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不就是周逸霏来报名的时候嘛。她一直感到崔博超的转变太过突兀,现在看来,这一切应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唯有爱情的力量才能让崔博超不惜放下身段,潜心做事吧。
可是,正如费天明所说,表哥跟周逸霏年龄相差确实有点大,即使没有代沟,恐怕阻力也不小。她暗暗为表哥担起心来。
江致远可没兴致跟这几个人斗嘴,他还在想着潘雅琳临走时扔下的一句话,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岳父达不到目的,他在天港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今天,潘雅琳来,只是对他的一个警告而已。这个老奸巨滑的岳父,野心如此之大,早把自已当成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如果不听从他的指挥,他会采取什么非常手段,他真的无从揣测。
费令仪让他在工资表上签字的时候,脸上有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怜悯“致远,公司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后院可不能起火啊。工资你自已拿着,回家跟你媳妇好好商量怎么分配吧。”
江致远惭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红着脸接过工资,低声说道:“我会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吧。”
在费令仪面前,话必须这样说,可是跟潘雅琳有商量的余地吗?只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父亲治病的钱他必须拿回家,潘家的人爱咋就咋的吧,反正现在离撕破脸也不远了。即便把钱全交回去,他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6点钟下班,他骑着自行车回到化肥厂的时候,已经差不多7点了。母亲刚给父亲喂了饭,见他回来,心里满是欢喜“致远,你肯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垫垫肚子吧。”
江致远见父亲恢复情况良好,心里略略感到了一丝安慰,但见母亲越发花白的头发和一脸的皱纹,心里又难过起来。
“妈,你别忙了,今天刚发了工资,我把这个月的钱送回来,你先收着。我还要赶回去,趁天黑之前再赶一段路。”
母亲知道儿子为难,不敢再挽留,母子俩挥泪告别。
离家越近,江致远心里的恐惧越发加重,好象他要回的不是家,而是一个龙潭虎穴似的。他知道今天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且还没开打,他就知道自已败局早定。自从跟老岳父谈得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开始饿肚子了,刚开始他回家还能找到点残羹冷炙,后来干脆连盘子都洗干净了。
他摸了摸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自嘲地笑了笑,花500块钱连一顿晚饭都买不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既然拿多少钱回家也不能让他们满意,索性让自已做个饱死鬼好了。
他找了家小饭馆,炒了两个小菜打了二两酒,慢慢地喝起来。
人人都说他攀了高枝,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有谁知道他是打碎了牙齿在和血吞呢。
江致远早听说人,酒精能使人感到快感,他一直都不相信,现在两杯酒一下肚,身子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他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老岳父说的一句话特别中肯,他们是同一类人。他跟潘雅琳或者潘家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其中一方如果不能给对方带来利益,那就只能下岗。前段时间自已不也谋划着让潘家下岗吗?潘家想利用他打进天港,做原材料生意,自已无法如他们所愿,人家给你点颜色瞧瞧,或者让你下岗有什么好委屈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吃饱肚子,喝二两小酒慰劳一下自已,现在竟然茅塞顿开,原来喝酒竟还有如此妙处,他乐了。想必潘家已经磨刀霍霍地等着他回去了吧,现在他已打定了主意,先填饱肚子,再跟他们斗智斗勇吧。
直到人家要关门打烊了,他才磨磨蹭蹭地打着洒嗝骑着自行车回家。
他在自已衣服上倒了少酒,原本只想装醉,不想他的酒量本就不高,这酒喝的时候不咋的,后劲却大。出来后夜风一吹,酒气上涌,意识竟模糊起来,一个趔趄就摔了一跌。他躺地上半天才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往家里走。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摔了不少跟斗,只难为他还认得回家的路。只是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满身是泥,手和膝盖都被擦破了皮,看起来十分恐怖。
潘家早商量好了等江致远回来再好好收拾他,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踪影。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他们互相自我安慰着。当客厅的时钟指向12点的时候,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可是,江致远却带着满身的酒气打开门回来了。
一家人等了他一晚上,他竟然喝酒去了。潘雅琳怒火中烧,上前就是两个耳括子“江致远,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了?”
江致远浑身瘫软,被打了重重的两个耳括子,竟好象没一点感觉,只在地上打了一个趔趄,就象烂泥一般瘫倒在沙发上,潘妈妈惊叫起来“看他一身的泥,快把他拖到地上,别让他把沙发打脏了。”
潘厂长厌恶地把江致远拖到地上,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一舀水来,“啪”地全泼在江致远脸上。
江致远被冷水一激,倏地坐了起来,抹了下脸上的冷水,似乎还在做梦“我这是在哪里?”
潘雅琳气极“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你在哪里,真的是狗胆包天,还敢出去喝醉酒。工资呢,把工资交出来。”
江致远听话地在兜里摸了几下才把钱摸出来“都在这儿,你全拿去好了。”
潘雅琳拿着薄薄的几张钱,大怒“怎么才这点钱,我早跟你说过,1000块钱,必须一分不少地给我拿回来,这才500多块钱,还有400多哪去了?”
江致远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已更清醒一点,无奈他舌头打着卷,说话也不利落“钱,什么钱,哦,工资,让我想想。”
潘雅琳拍着桌子,大叫“工资,你的工资哪去了?”
没有人回应,只见江致远低着头,竟坐在那里睡着了。
潘厂长气坏了“雅琳,你自已看看,这就是你一心要嫁的人,我说烂泥扶不上墙,你还不相信,简直是乱弹琴。”
潘雅琳说道:“爸,你别生气,为这么个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明天等他酒醒了,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