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哪儿?”文氏从集香居出来,边走边问。
锦儿知道她问的是刘金嘴——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媒婆。她原名可不叫刘金嘴,因着做成了几桩媒,人送外号“刘金嘴”,她原来的名字倒被人忘了。
可是锦儿不知道,夫人这会儿巴巴地叫了刘金嘴来,却是为哪般。
“在夫人住的晚晴阁呢。”锦儿答道,然后把文氏让在前面。
文氏甩着帕子自顾自朝前走。
到了晚晴阁,见刘金嘴兀自站在长廊上,未敢擅进。
“夫人好。”眼前的刘金嘴,五十上下年纪,生着一张马脸。谄媚一笑,那满脸的褶子仿佛都要绽开来。一套老青布衣服,配着蓝底布鞋,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进了屋子,在文氏的示意下,锦儿搬来一张小凳子。刘金嘴侧着身子坐了,文氏慢悠悠地接过锦儿手中的盖碗,轻轻撇去浮沫。
刘金嘴尴尬地搓着手,突然被叫到这里,实在不知文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文氏一盏茶喝完,刘金嘴已经如坐针毡。试探着问:“不知夫人今天叫我来,所为何事?我素来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文氏这才放下盖碗,浅笑着问:“当年府上三丫头的婚事,据说是你帮着订下的?”
刘金嘴听她说起这个,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莫不是卫府里哪个哥儿姐儿到了适婚年纪,托付自己说媒来了吧。
“夫人是说容若那丫头?是了是了,也是他们有缘。我记得那年她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刚刚赶上宫里皇上办中秋宴,老爷便带着先夫人和她去了。
“说来也巧,那吏部尚书的夫人一眼便相中了她。说她颇合眼缘,当面便玩笑说,要让自己的勉哥儿纳了她。正好卫老爷也有此意,事后便托我说合。
“不成想,一说合便成了,由此定下娃娃亲。只等着三丫头再长两年,便可议婚。”
文氏突然冷笑一声:“可是你别忘了,三丫头的生日在五月里,已经十三了。”
刘金嘴满脸尴尬:“许是……许是尚书夫人贵人多忘事,给浑忘了吧。”
“这么大的事儿,给浑忘了?亏你想的出来。”文氏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支颐,摇椅前后动着,颇有以逸待劳的架势。
刘金嘴立时涨红了脸,正不知如何作答,突听文氏清脆的声音:“我要你去尚书府跑一趟,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啊?”刘金嘴惊得从小凳子上立时站起来。
文氏轻轻咳嗽一声,就听刘金嘴接着说道:“夫人,你这不是让我自己砸了招牌吗?我刘金嘴干这行十几年了,十里八乡好歹有些名声。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再说了,有句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文氏轻蔑一笑:“是吗?如若尚书夫人不是想悔婚,也不会迟迟不来议婚。你这样做,不是正合她意吗?也许,尚书夫人还要感激你呢。”
刘金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本来想说,谁知道尚书夫人怎么想的呢,也许适得其反呢?可她不敢说。
“你可知道,三丫头前几天摔进荷塘。都入敛了,却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我只怕那荷塘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她的身。
“如果这事传出去,你却没有提前告知尚书夫人。你猜,她会不会饶了你?”
文氏斜着眼睛扫了刘金嘴一眼,冷淡地说。
刘金嘴想从文氏的表情中辨别出这话的真假。可她也知晓,辨别真假又有何用?卫容若生母早逝,眼下文氏当家。
文氏说她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难道自己还能站出来反驳不成?
何况大户人家,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讳莫如深。刘金嘴并不想知道卫家的什么隐秘,她还想多活几年。
刘金嘴的心里有了一丝动摇。
文氏也不看她,只轻轻抚着手上的玉镯,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前年的时候,你收了李员外五十两银子,硬是拆散了张家的阿苗和林月生。逼着阿苗嫁给李员外。
“可怜阿苗宁死不从,成亲前一夜投了井。腹中三个月的骨肉,一尸两命。那林月生也是个痴情的,一头撞死在阿苗坟前。”
刘金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锦儿,把这五十两给林月生的老父亲送去。就说我说的,让他只管去衙门告。就说刘金嘴得了李员外的好处,闹出三条人命……”
文氏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话还没说完,却被刘金嘴打断。
“夫人,我做便是了!”刘金嘴早吓得没了魂,跪行几步,到了文氏近前朝她磕头。
“知道怎么做了吧!不用我教你吧!”文氏说着便把银票递到刘金嘴手中。
正在刘金嘴准备接过银票的时候,文氏却突然抬高了手:“反正啊,这五十两不是你的,便是他的。你可想好了?”
刘金嘴连连点头,拿着银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晚晴阁。
“夫人,这下三小姐便成了全丽阳城的笑柄了!”锦儿适实地补上一句。
文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