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容若一下子愣住了。
他当真动了这样的心思?
装作毫不在意,背转身来却偷偷笑了。
总有人说永远。
可是谁又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地老天荒,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呢。
两人再不说话。
凤无双紧走几步,依旧与卫容若并肩而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停了,雨收了。
一直到了卫府门口。
凤无双歪着头道:“若儿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卫容若装作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看在你送我回来的份儿上,我勉强请你进去坐会儿吧。”
说罢扭头,径直朝卫府去。
凤无双心下高兴,当下一起朝芳华苑走。
进得门来。
“芸香,去青芜院找金嬷嬷。寻一双男袜,一双男靴。”卫容若吩咐一声,芸香领命而去。
凤无双连连摆手:“不用麻烦,我坐坐就回去。”
卫容若浅浅一笑:“怎么,今天不留下来吃饭了?”
凤无双起身,拿手轻轻刮她鼻子。
卫容若急急躲开,然后正经道:“你且坐坐,容我换了衣服鞋袜。”
红豆听得这话,便与卫容若一起进了寝殿。
玲珑为凤无双奉上热茶。
续了两次开水,卫容若方才盈盈走了出来。
稍稍歪着头,食指轻轻绕着耳后的一缕头发。
似一朵清丽的芙蓉。
凤无双正失神间,听得门帘响动。
芸香捧着男袜男靴出现在门口。
“你换吧,我且避避。”卫容若说着,依旧朝寝殿去。
古代男女大妨,她是明白的。
玲珑走了过来,从芸香手中接过鞋袜。
“奴婢是做惯了的。”
然后,伺候凤无双换下鞋袜,方才退下。
“上次的布料还有吗?”凤无双因见着桌子上摆着一块布料,问道。
“岂只还有,简直还多着呢。”
凤无双第一次送的布料才刚用完。
方远只量了尺寸取了布料,成衣还未送来。
“这个好看吗?”卫容若把布料推开,然后拿出上次自己画的旗袍的图纸。
凤无双好看的眉毛稍稍拧着,显然是看不明白。
“罢了。过几天你去花想容看吧,到时提前给你说。”
却突然想起一事,便道:“能否帮我雇几个成衣人?份例银子我出。手艺好坏不论,要人品贵重的。”
凤无双应允。
“先雇十二个吧。等我这边有个头绪,便让她们去花想容。”
“花想容?可是你的?”凤无双早听说过花想容。
上次卫容若说,讹了凤无阙五十两银子,就在花想容。
凤无双当时只顾着听故事,此时方想起来问。
卫容若点了点头:“先前是老祖宗的,才给了我。”
说着依旧把图纸收好。
凤无双留在这里吃过午饭,告辞而去。
卫容若便道:“飞花,你去百草堂找灵隐。
“就说今晚戌时初,我约他在听风楼喝茶。”
飞花领命而去,芸香问:“小姐又要出去吗?”
“你忘了,我还欠他五十两呢。”
安排了这件事,卫容若主仆几人,忙着按图纸做旗袍。
成衣方面除了卫容若,剩下的几人都没接触过。
因此,做起来便很慢。
一直到了傍晚,卫容若方才停下手中的活。
依旧是飞花、芸香、玲珑陪着她出去。
雇了一顶小轿,一行人朝着听风楼去。
到得听风楼,卫容若带着芸香径直走进,吩咐玲珑在门口等着灵隐。
须臾,卫容若挑中了二楼的宜心居,因命芸香去告知玲珑。
说等灵隐来了,直接上宜心居。
芸香去了,卫容若细细看来。
听风楼一共三层,整个外观布局朝圆形靠近。
楼顶以琉璃制成,因此采光极好。
四排弧形的栏杆,圈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圆的直径约莫五十米。
栏杆边儿上一溜儿的茶室。
俯在栏杆上朝下看,但见一楼庭院空旷。
正中搭了个戏台子,偶有唱戏的、说书的在此。
三层楼的人皆可看见、听见。
卫容若正自惊叹:这个设计也算前卫。
就见灵隐提了衣摆,悠悠朝这边走来。
他身后是芸香与玲珑。
两人相对行礼,灵隐依旧是温文尔雅,一如往昔。
“请进!”卫容若推开门,把灵隐朝宜心居里面儿请。
却突然听得一把女声:“等等我!”
卫容若不用猜,便知是鱼三娘。
芸香与玲珑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皱起了眉头。
卫容若却坦然一笑:“三娘好兴致!”
灵隐听这话也转过身来。
两人在门口,看着鱼三娘一步一步走近。
“听风楼吃茶,当然好兴致!”鱼三娘撇了撇嘴,先行进了宜心居。
灵隐颇有些尴尬。
好在卫容若并不在意。
她是真不在意。
鱼三娘情到深处,卫容若如何不懂。
芸香与玲珑却是不懂,满目鄙夷。
三人坐定,灵隐要了一壶西湖龙井。
卫容若因见鱼三娘闷闷不乐,便主动问她可需要什么茶点。
她道:“配了凤梨酥、桂花糖糕才好呢。”
卫容若忙让芸香唤小二,又让添了几样。
几样甜糕摆上桌子,鱼三娘稍稍展颜。
卫容若离席而起,对灵隐道:“上次承蒙你相救,无以为谢。
“今以茶代酒,感念你的恩情。”
灵隐也急急起身,道:“我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卫容若再不多言,当下饮尽碗中茶水。
鱼三娘撇了撇嘴角,吃了几块茶点。
突然听得外面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似在唱戏。
她颇有些小孩子心性,坐不住,便拉开门朝外面去。
卫容若当下紧跟着鱼三娘出去。
鱼三娘回过头来,与灵隐目光相接。
台上正唱《霸王别姬》。
卫容若俯下身子仔细听,正尽兴处。
突然听得楼下的吵闹声,似要压过了唱戏地声音。
卫容若遥遥便见,一个女子委屈巴巴的样子。
当下便动了恻隐之心,匆匆朝楼下去。
芸香与玲珑没拦住,只能紧跟着卫容若下楼。
鱼三娘拉了灵隐的袖子央求,却也没能留住。
气得她把手一甩,独自生闷气。
“怎么回事?”卫容若走到近前,问道。
小二在一旁愤愤不平。
那女子先向卫容若一揖,然后道:“我本付了茶钱。
“可柜台上前脚才收了钱,他后脚便又来找我要。”
卫容若冷哼一声,对那小二道:“岂有此理!你这不是坑人吗?”
小二连连摆手:“小姐,不是这样的。她精神上有些问题,每次吃茶都不付钱。
“如果小姐不信,可以去问问街坊邻居。”
卫容若还没说什么,那两方却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众人见他们没完没了,没得扰了自己看戏的兴致,纷纷侧目。
卫容若见如此,便对那女子道:“你可以走了。你的茶钱,我付过了。”
那女子又对小二道:“怎么样,她都说我的茶钱付过了,你为什么坑人呢?”
卫容若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边找芸香拿钱袋,一边示意小二把那女子请出去。
小二正准备行动,那女子却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芸香手中的钱袋。
卫容若未及反应过来。
那女子已经拿着钱袋,一溜烟儿的跑了。
小二把手一摊:“小姐这下信了吧!”
芸香生气极了。
又暗怪自己没有把钱袋拿好,因此道:“要不要让飞花去追?”
她们都知道,飞花就在附近。
卫容若却摇了摇手:“罢了,她怪可怜的。
“只是,我们拿什么付茶钱呢?”
正在此时,灵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在小二手中。
“不用找了。”
卫容若感激之余,心下便道: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可她是最不愿意欠人人情的。
楼上的鱼三娘仔细留意这边动静。
待她看清灵隐为卫容若付账,心头火起,从楼梯上“咚咚咚”地下来。
卫容若与灵隐却未觉,当下两人安心看戏。
听得“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一时哀怨之声不绝于耳。
卫容若仿佛身临其境,心中凄楚。
不知不觉间,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灵隐心中一痛,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
卫容若倒有些不好意思,接了帕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触景伤情,让你见笑了。”
灵隐却摇了摇头:“无妨。”
鱼三娘躲在角落里,如同檐下最不起眼的那朵夕颜花。
这时,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好,当赏!”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一时纷纷拍手叫好。
唱到“待孤看来”,众人便见项羽回头,虞姬抽出他的宝剑。
一时屏气凝声。
下一个瞬间,却见一身戏服的虞姬旋舞而起。
又一个起落,竟然来到了戏台之外。
人群中一声惊呼,却听鱼三娘大叫:“灵隐小心!”
鱼三娘一边喊,一边朝前奔去。
卫容若凝神一看,但见凌厉的剑势直指灵隐。
飞花及时出现,道:“主子小心!”
卫容若点了点头,示意他协助灵隐。
飞花领命而去。
一时,听风楼里鸡飞狗跳。
众人见这边打斗,纷纷奔逃,乱作一团。
听风楼的大门早被堵死了。
此时,戏台上的众人,从道具箱里拿出武器,纷纷加入围攻灵隐的行列!
卫容若胆战心惊。
灵隐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
可戏班子的人,显然经过了专业的训练。
换句话说,他们是专业的杀手。
灵隐看上去有些吃力。
与飞花两人对战六人,颇有些捉襟见肘。
突然听得一声惊叫,飞花右臂中剑,败下阵来。
正在此时,灵隐背后遭遇偷袭。
他转身的刹那,卫容若听得利箭破空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毫不迟疑,卫容若挡在灵隐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