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却说芳华苑这边,卫容若洗净脸上的膏药,与凤无双在一处说话。
“其实嘛,我今天是专程给你送礼来了。”凤无双的话,带着一些讨好的成分。
“那我……是不是应该跪下谢恩?”卫容若也皮了一把。
她想起了凤无双初来卫府,明面上给自己送礼,暗中却是求她治病。
可当时的他高调地很。
直接让卫青扬的人通知卫容若,去花厅谢恩。
卫容若此时忍不住有些好笑。
“不,你喜欢就好。”凤无双唇角一勾,脸上一抹邪媚的笑。
卫容若扬起脸来,手轻轻抚上面颊,歪着头道:“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的。
“但是你也不用总送我礼物,我用不了那么多。”
落在凤无双眼中,二八佳人,艳如玫瑰。
却偏偏在他面前露出了小儿女的情态。
如何让人不心动!
当下只觉得十分受用。
对他来说,前面送的那些礼品和金银财宝,不过是身外之物。
包括此番想着送给她的暗卫和丫头,也是如此。
“总有用的时候。”凤无双轻轻说一声,然后又道,“进来吧。”
卫容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凤无双是否又送来了几十抬箱子。
却见一个男子,不知道从何方,轻飘飘地落在两人面前。
卫容若心下吃惊。
他刚才在哪里?
芳华苑这么多人,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正惊奇间,又听门帘响动,两个丫头齐齐走了进来。
“飞花见过主人。”
“奴婢玲珑,奴婢红豆见过主人。”
卫容若此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
但见飞花十八岁左右,身材高挑,略偏瘦,着一袭褐色长衫。
浓眉,凤眼。
整个人和谐耐看,且精气神十足。
玲珑和红豆约十五六的年纪,皆是中人之姿。
“见过你们的新主人。”凤无双对他人说话,又恢复了冰冷。
三人齐齐跪下,向卫容若行礼。
卫容若急忙上前扶起,道:“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凤无双点了点头。
卫容若又道:“在我这里,人是不可以用礼物的标准去衡量的。”
凤无双听得这话心中一凛。
却听卫容若又道:“我收下啦!放心,我自不会亏待他们。”
他方才恢复了平静。
“你说怎样就怎么,你喜欢就好。
“他们的份例银子什么的,你都不用管。”
凤无双在下人面前,竟然丝毫不避讳他对卫容若的宠溺。
他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纸来,递到卫容若面前。
“这是他们的籍契和身契,你收好了。
“他们跟着我也久了,你放心便是。”
卫容若不知道的是,这三人是朝晖殿里千挑万选出来的,顶顶拔尖儿的人了。
她连连点头。
盛情难却,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容若收了籍契和地契,唤芸香红英进来,几人相见。
一时几人都非常高兴。
芸香听说他们都会功夫,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看来,自家小姐在大街上被人劫持的事情,大约再不会发生了吧。
“看来,我这里是该添个小厨房了。”说话间已到了吃晚饭的点,卫容若笑道。
她此时方才意识到,卫青扬竟然忘了,安排大厨房给凤无双准备晚饭。
卫容若此时还不知道,俞正涛与卫容琳出了那档子事儿。
凤无双却不以为意:“无妨,多添一副碗筷就是。”
于是,当大厨房往芳华苑送晚饭的时候,卫容若多要了一副碗筷。
与凤无双一起。
卫容若料想,凤无双大约是,吃了有生以来最简单的一次晚饭。
转眼到了正月十七早上。
卫容若一早便听说了,俞正涛与卫容琳昨天晚上的事。
“表少爷疯了?”卫容若一边喝粥,一边问芸香。
芸香点了点头:“奴婢也是听说。
“虽然老爷下了死命令,但是今早大家都在传。
“昨天王之乔大夫来给表少爷诊病,表少爷竟然扯下了他的一绺胡子。”
卫容若听到这里,差点喷饭。
“有这么好玩的事?”卫容若此时只顾得笑了。
芸香与红英齐齐点头。
“还有啊,五小姐被老祖宗狠狠骂了一顿,又回去禁足了。”
“那你们猜猜,她会不会哭鼻子?”卫容若干脆放下碗来,拿手刮脸,“她先前才被禁足了一天呢。
“只不知这次,要多久?”
玲珑与红豆两人见卫容若颇有些小孩子心性,料得是个好相处的,一时便也放开些。
“我们今天出去一趟。”卫容若道。
先前都是带着芸香,此番芳华苑里多了几个下人,卫容若正在思索带谁出去合适。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卫容若倒没什么,她已经见识过飞花的身手了。
只芸香和红英两人吓得够呛。
“喂,飞花是吧。”芸香嘟起嘴来,“你能不能,不要吓唬人!”
飞花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玲珑便道:“飞花是暗卫,你们习惯就好。我和红豆早就习惯了。”
说罢,大家一起笑了。
飞花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怕主人自己出去了。”飞花摸了摸头,“三殿下吩咐,主人若是出门,我必须寸步不离。”
卫容若倒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凤无双对自己这么关心啊!
“你们三殿下也真是的。”卫容若故意轻轻抱怨,“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口中如此说着,心下却是暖暖的。
那小脸一红,大家立即便明白:典型的心口不一嘛。
芸香与红英忍不住打趣一番。
玲珑与红豆、飞花三人初来乍到,不敢太过放肆,但笑不语。
后来商量之下,人分了两拨。
卫容若、飞花、芸香、玲珑出去。
红英、红豆留在芳华苑里。
却说几人刚刚到得街上,却见大家朝着昭德街方向奔走。
“去打听下,他们干嘛呢?”卫容若吩咐一声,玲珑上前去。
拦住一位布衣打扮的大娘,然后问道:“请问大娘,为何大家都往昭德街去?”
那大娘似是疑惑:“姑娘莫不是本地人?今天,国师在昭德街的积善庙登坛祈雨。
“这不,大家都去看热闹呢。”
大娘说着匆匆走了。
玲珑道过谢,然后来到卫容若近前说与她听。
“也是。天大旱,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眼见着出了九就要春耕,皇上着急了。
“只不知国师是谁?”
卫容若有些好奇。
与其说她好奇,不如说,她潜意识里,想着凤无双是否会在现场。
毕竟,这是皇家举行的活动嘛。
就听玲珑道:“奴婢倒曾听说,皇上封国师为一等文忠公,食邑万户。之前的同源郡更是更名为文忠郡,赐为封地。
“只是国师神秘得很,甚少露面。”
玲珑一句话说完,芸香连连称奇。
果然,长在三殿下身边的丫头,见识非凡。
“我们也去看看。”卫容若道。
玲珑点了点头,因着离积善庙还有一段路,担心卫容若累着。
便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
主仆三人坐进马车里,始终没看见飞花的影子。
因着街上都是看热闹的人,马车走走停停。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昭德街上。
昭德街上人更多。
卫容若一行人弃了车,步行朝前走去。
芸香与玲珑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卫容若的手,生怕她丢了。
又走了一刻钟,仰头终于可以看见积善庙的屋檐了。
可前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卫容若都有些后悔来看热闹了。
却听飞花突然在耳边道:“我去看看三殿下在不在。若在的话,让她接主子前去。免得这般辛苦。”
卫容若还没来得及答应,但见衣袂一闪,飞花已经不见了。
芸香见路边有棵整齐的古树桩,先拿帕子拭干净,然后扶着卫容若坐下。
然后与玲珑挡在卫容若近前,护着她。
不大一会儿,卫容若听得前面的声音传来,与嘈嘈切切的说话声不同。
“前面的人让一让,这是三殿下的车舆。”
但见周围的人很快向两边让开。
卫容若起身朝前面不远处望去,那辆车舆划开人流,竟有些浮萍一道开的趣味。
心头一喜。
两边的行人先是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然后又听说这是三殿下的,目光便纷纷跟随车舆移动。
凤无双美艳之名,冠绝天下。
此时众人都想着一饱眼福。
马车越来越近,卫容若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之前凤无双与自己相处,即使再荒诞不经,但也仅限于在卫府。
卫容若没想过,若在此时,人山人海、众目睽睽,凤无双一声“若儿”唤出来,会是怎样的情景?
正寻思间,但见马车徐徐朝自己驶来。
一旁的行人,早已吃惊地驻足观望。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芸香与玲珑翘首企盼。
相比之下,卫容若反而显得冷淡些。
众人但见,轿厢里先是走出一个锦衣少年。
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轻袍缓带,英气逼人。
大家的呼吸为之一滞。
少年从马车里到得地上,然后轻轻打起车帘子。
紧接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轿厢里伸了出来。
搭在那锦衣少年的手上。
“哇!”人群里忍不住发出一阵尖叫。
凤无双长身玉立,飘逸若仙!
就那么轻而易举,闯进众人心扉。
黑发散落白衣,分外分明,如同泼墨在宣纸上一般。
立体的五官如刀裁、如玉琢,和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
众人被凤无双的气势所慑,又为他的冰冷所惧。
此时竟然纷纷移开视线,不敢逼视。
凤无双径直朝卫容若走去,人未近,声先闻。
“若儿,辛苦你了。”
声音不甚大,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众人的耳膜。
堂堂三殿下,竟然叫她若儿!
那个女子是谁?
凤无双一步步走近,卫容若感觉自己已然成了公敌。
刚刚不敢正视凤无双的目光,此时纷至沓来,对她如影随形。
如果眼神能杀人,卫容若身上,此时一定多了成千上万个透明窟窿。
可是下一秒,嫉妒变成了羡慕。
因为众人看她,只一瞬,便惊艳了余生。
本以来凤无双绝代风华。天下女子,无人能与之比肩。
即使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应该自惭形秽。
可偏偏,卫容若国色天香。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所谓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大抵不过如此。
卫容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民女不辛苦,多谢三殿下体恤。”
此时万众瞩目,卫容若自觉地改了称呼。
凤无双竟然一愣。
怎的竟又如此疏远了?
待得反应过来,牵了牵唇角:“若儿上车吧。”
卫容若嫌凤无双对自己的称呼太过亲切,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凤无双装作未见。
须臾,竟然俯身,一把把卫容若打横抱起。
卫容若但觉双脚离地。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然在凤无双怀中。
众人一片惊呼,不敢再看,纷纷拿手遮脸。
可偏偏故意张开了手指。
目光从指缝间透过来,依旧落在凤无双身上。
矫健的身影一步步往前移动。
“放我下来!”卫容若羞到了极致。
只觉脸上烧得厉害,急急抬起宽大的衣袖掩面。
凤无双似乎没有听见,脚步又快又稳。
锦衣少年早早打起车帘子,凤无双径直把卫容若抱进了轿厢。
车帘放下,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方才收回。
竟然恍如一梦。
车夫调转马头,悠悠朝积善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