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转瞬平息的流言风波并未在后宫之内传播开来;又或者是有人听在了耳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昭阳宫内诸人仍是严整待发,等待天子的垂青,但是想象中的恩宠却并没有按意料之中的降临。
日复一日,所有人都难免懈怠下来,那些在暗处熊熊燃烧的野心也不甘不愿地渐渐消寂下去。
金秋十月,天色渐冷,皇宫处处已经撤下了开到尾声的芙蓉,换上了花开烂漫的秋菊,采薇不放心南悦身子单薄,早早地伺候着她又加了一层中衣。
采薇一边替南悦绾起发丝,盘起发髻,一边絮絮叨叨着许多关于皇帝的事情。
“听说青州府这些日子遭了虫害,陛下整日朝会不停。娘娘不用心急,想必忙完了这些日子,陛下便会来看您的……”
“若葭昨日守夜,说夫人偶有梦呓。陛下平日里公务繁忙,睡眠不稳,夫人还要多多注意些才好……”
“嗯,头发还是要扎的紧俏些,显得精神利落,陛下才会喜欢……”
南悦微笑应了她的每一句话,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哪天能做了主,一定要把这个话多的老女人打发了。
待到一切收拾了妥当,采薇便带着南悦伴着几个侍女,前往宣微殿去了。
宣微殿里住着代掌凤印的贤妃娘娘。她不是皇后,省了南悦不少晨昏定省的麻烦事情,但是每半月的一次的朝会却是免不了的。
这次的朝会,说的是冬衣裁剪的进度和发放各宫开支例银,余下的时间都是诸人在不咸不淡的聊天。
景元帝现有的妃子不过十余人,在座的诸位妃子当中,除南悦和阿碧以外,年纪最小的常嫔也已经二十八九岁有余。
或许是年纪都大了的缘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其乐融融,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唇枪舌剑和刀光剑影。
朝会开了一个多时辰便散了。
采薇扶着南悦的手,出了宣微殿的宫门,小心翼翼地问她道:“夫人第一次晨会,可还习惯?”
南悦淡淡地点头:“诸位姐姐看上去都很和善,不难相与。你之前同我说的血雨腥风的场面,可真是想象不出来。”
采薇眉目低垂,掩住自己淡淡不屑的神色:“诸位娘娘入宫都差不多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之前是争宠,才弄得丑态毕露;现在要争的是别的东西。但凡是眼光看得远了,自然就不会再为眼前的蝇头小利,与人不快。”
南悦突然抽出手来,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使得力气那样大,采薇一时不备,狠狠吃了一惊。
南悦脸色不变,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加重,她盯着采薇,眼里流动着晦暗不明的光彩:“采薇啊,你怎么又说叫人听不懂的话了?你说的争别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呀?”
“夫人,您……”
采薇诧异地正待开口,南悦又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腕。
“你可得当心着点,”南悦嗔笑道,她神色温柔,眉目如画,“你下次脚再滑,我可不扶你了。”
采薇神色一凛,背后传来了常嫔清脆的笑声:“哟,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对个婢女都这样亲热。”
南悦恭谨地行礼道:“姐姐谬赞,顺手一扶而已,当不得您这样夸。”
常嫔呵呵一笑,客套了两句,便又向前去了。
待到常嫔走远,采薇才面色复杂地讷讷开口:“我……”
南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着?想好编什么瞎话来搪塞我了吗?”
采薇脸上一白,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既然夫人问了,那我带您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有你要的答案的。”
……
采薇带着南悦去的地方,是大明宫内最大的游玩之所,太液池。
太液池,位于建章宫之北,未央宫的西南。
泰液言象阴阳津液以作池也,这是太液一名的来历。
采薇将南悦引至池边一处偏僻的水榭之中,然后出去带上了房门。
南悦在屋内闲逛打量了许久,然后一把推开了水榭的窗户。
大片的清澈水面平铺在自己眼前,阳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身后房门被推开,她懒懒地回过头去。秦岱神色平静地走进屋内,然后关上了门窗。
“我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是你父皇的儿子。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吧?六殿下。”
秦岱嘴角微微勾起:“我以为,我在御殿之上帮了那样大的忙。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应当是‘谢谢’。”
“我要谢你什么?”南悦气极反笑,“你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倒要谢你?”
“采薇……是个很有用的婢子。她在宫内多年,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秦岱被揭穿,脸上并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她会帮你受宠,会帮你到宫内权利的顶峰,不好吗?”
“你很了解我吗?”南悦站起身来,池边的风刮进了屋里,带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而已,你利用我,倒还说得冠冕堂皇?”
秦岱沉默半晌,然后缓缓问道:“你可还记得牡丹吗?”
“我在珍吟楼第一次见你时,曾以为你是牡丹。”
南悦神色戒备道:“你说她是何意?”
“采薇,原本应当是她的婢子的。”他在南悦诧异的眼神中,轻声叙述,“她本来,现在应当是在皇宫之中的。可是……她没有来。”
“为什么?”
“为什么?”秦岱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古怪,“她或许是太爱我,以至于不肯委身于人;又或许是不够爱我,不愿以身犯险。女人的心……谁说的清楚呢?”
南悦鄙夷地望着他:“她喜欢你,你却想叫她入宫?你可真恶心。”
“万幸,我已经不用继续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了不是吗?”秦岱道,“你现在在这里,你能比她做得更好、更优秀。”
南悦打断他:“我与她不同,你是帮我入宫不假,可我余生不会受你摆布。你早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秦岱冷冷一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是么?没有我,那接下来的路你要怎么走?嗯?在宫内所有的女人都不争宠的时候你去争宠?在她们为未来筹谋的时候,你只顾当下?如此牙尖嘴利的你,不应该这么蠢吧!”
南悦敏感地竖起耳朵,皱着眉头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岱在桌边坐下来,他提起瓷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神色不改:“皇帝已近暮年。即便是现在受宠了,你又能风光多久?”
“现在只有压对了储君,你才能有更久远的未来。南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