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明月一口气喝了两碗杏花酿,又给金锞儿倒了一碗,后者甜滋滋的喝下。直到这主仆二人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素心与白穆之之间流动着的不同寻常的气氛。
想再喝第三碗的动作也生生停了,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一声自己是何其迟钝。
只是这二人却浑然未觉,白穆之依然是怡然自得谈笑风生,素心更是含情脉脉目光永相随……后来白穆之起身,留归明月和素心二人在。
直到白穆之走远,素心才收了痴痴地眼神,碰上归明月的视线后,一怔脸庞不禁红了一下,羞涩的说道:“让归小姐见笑了,我与表哥,自小就在一起,这次他来南阳郡,一别就是十几日,是以叙起话儿来竟然这般忘形……素心惭愧。”
“不会不会,”归明月赶紧摆摆手,又口不择言的解释道:“小别胜新婚嘛……”后来想了想,这样说也不对,只得拿起酒碗来,赶紧喝一口。
素心一听,神色有些尴尬,后又换上落寞的苦笑,说道:“好在我与归小姐也是甚是投缘,以后一起侍奉表哥,也算成就一番佳话了。”
“咳咳咳!”归明月差点被酒给呛死。一同侍奉……这古代的女子竟是一点也不含蓄呢。
金锞儿赶紧过来给她拍后背,同时拿眼狠狠的剜向素心,这个白府的表小姐真是忒不要脸了,再看自家小姐被酒呛得脸儿涨的通红,平日里她又是个伶牙俐齿的,不禁开口讽刺道:“素心小姐这话就差了,谈什么侍奉不侍奉的,我家小姐又不是奴婢奴才,素心小姐爱侍奉谁自去侍奉好了,为何要拉扯上我家小姐。”
“你!”素心哪里见过这般无法无天的奴婢,她自十岁开始就在府中掌家,哪个下人奴婢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再说她虽然嘴上说要与归明月共侍一夫,实则她心中因着表哥中意归明月,早已经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和恨意。
被金锞儿这般羞辱,不禁怒火攻心,站起身来伸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了金锞儿的脸上。
归明月本来对她说那样话嗤笑无感的,左右那种共同侍奉一个男人的事,对她来说那是天方夜谭……但没想到一向表现温柔纯良的她竟然起身打了自家丫鬟,她又是个极其护短之人,立即想也没想上前,左右开弓,“啪、啪”两声,素心两个腮上各现了两个掌印子。
“我的丫鬟,自己都舍不得打,你算什么东西,敢打她?!”归明月语气冰冷,拉着金锞儿就走,这时正好遇到折了两束杏花回来的白穆之。
“明月小姐怎么……”白穆之看到素心肿起的脸颊,不禁着急上前,问道:“素心,你的脸!发生了什么事?”语气中带着焦急和气愤。
“呵,令表妹的脸是我打的,只不过是因她打我的丫鬟在先。”归明月说着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对表兄妹。
白穆之吃惊的啊了一声,这局面正要不知说什么好,素心捂着脸颊,疼的唔了一声,白穆之见此不禁皱着眉头,说道:“明月,她不过是打了一个丫鬟下人,你至于……”
这次轮到归明月啊了一声,竟有些苦笑不得,本不想再多说写什么,但是就这样走了,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丫鬟下人?我从没把金锞儿她们当做我的下人,这样说吧,即使是下人,也轮不到你们表兄妹俩来教训,毕竟咱们与你们无亲无故没任何关系的……想要耍狠教训下人,就请去教训自己的下人!”
看着白穆之一时被自己噎的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归明月又说道:“还有,明月这个名字不是白公子该叫的,总共不过是昔日的同窗旧时而已,称呼明月的话,情分还不够。”说完便扬长而去。
“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金锞儿从没见过这般发怒起来的小姐,都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但是见她自坐上马车便闷闷不乐的模样,金锞儿又有些担心,不禁不问道。
归明月摇了摇头,道:“不不,我约是醉了……”
这杏花酿初时喝,只觉醇香甜美无比,谁知喝了之后,这头是越来越沉,特别是方才打那两巴掌之时起的太急,后劲儿就更快上了来。
金锞儿听了,赶紧上前给小姐揉头,回归府的时候,归明月已经醉倒睡着,金锞儿着人去正院给老爷夫人禀报一声小姐晚膳便不去前厅用了。然后和玳瑁、银坠儿一起给小姐沐浴、更衣后,又喂了一些醒酒汤下去,才让她躺下。
半夜里,归明月突觉口渴,揉着发胀的脑袋起身,正要坐到桌旁自己倒一杯水解渴。
竟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坐在桌的另一侧,归明月顿时被吓得七魂丢了三魄,酒也醒了三分。
“你是谁?!”归明月强自冷静低声问道。
身影未动,只是一个熟悉的戏谑刻薄声音响起:“归小姐,数日未见,个子没长高,记性倒差了许多。”
归明月听出了是谁的声音,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在这?”
姬云逸见她不再害怕,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接着讥笑道:“听闻近日归小姐因为白公子,与别的女子大打出手,如今又情伤醉酒,当真乃女中豪杰也。”
这人不讽刺人会死啊?归明月翻了个白眼,顾不得沉沉的脑袋,立即斗鸡眼似的回讽道:“姬公子夜闯女子闺房,是因为整日无所事事,闲的吗?”
姬云逸先是一愣,而后眉眼一弯,连连低笑出声,归明月见他越笑越大声,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去捂上他的嘴。
笑声戛然而止。
只觉手心处一片温热,男子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背上,归明月手跟被烫到一般瞬间收回,抬眼看过去,确实姬云逸笑意掩不住的狭长眸子。
“不怕我了?”姬云逸突然伸头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归明月的惊讶的眸子,问道。
“我,我为什么要怕你?”这个妖孽男自恃长得好看随时随地的撩人,归明月心里暗骂道,幸亏自己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如果我说,那次在落日山,下令射击你们的不是我,”姬云逸突然正了脸色,认真说道:“你相信吗?”
归明月看向他眼中的认真,不像是作伪,并且他也没有理由来骗自己,心里便也信了他的话,其实细细想来,那日好似是还听到他因为射箭的事呵斥手下。只是归明月不愿去细想这些有关他的事,毕竟他是玩世不恭的侯府长子,自己是为钱途奔波的商户女子,自己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沉默片刻,姬云逸打破安静,问道:“那还要与白家接亲吗?”
归明月没想到他竟这么问,不禁有些慌乱,说道:“应是不会了……”转眼又反应过来:“你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对啊,白日里才发生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会知道……”姬云逸模棱两可的说道,不过双耳听到她说不会与白家接亲,他眼中的开心笑意,越来越盛,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归明月也是心跳如雷,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承认自己对他也许是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拥有着异世灵魂的女子,并且那个时代赋予她的,不仅有赚钱的本事,更多的是心性的塑造,她注定不会是一个为一份刚刚萌芽的情愫便失去理智判断的盲目女子。
定了定神,归明月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何答应与白家的亲事吗?”
“愿闻其详”姬云逸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冷。
“因为白家的环境简单,”归明月不去看姬云逸,也不知他的表情,只是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说道:“你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人,我这一生只想赚更多的银子,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对于那些内宅之中的勾心斗角,非不能为,而是不想浪费精力去做。所以即使这次与白家公子的亲事已经不成了,下次也还会择那般家世简单的……”
这话已是说的很明白了,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姬云逸在姬府的尴尬地位,并且之前还有云朗讲述的姬府的那些腌臜事,所以要说家世清白简单,这姬云逸是半点不沾的。归明月一口气说完,才去看向对面的姬云逸。
非不能为,是不想浪费精力去做……姬云逸心中又重复了归明月的这句话,竟是这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啊,更不想放她走了怎么办?
而后粲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了。”而后竟自顾的翻出窗外,瞬间不见踪影。归明月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突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说的,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啊。
长到这么大,他见过的内宅女子何其多,见过她们做的见不得人的恶毒之事何其多。她们要么是为非作歹,要么是为虎作伥,要么就是逃避示弱、任人宰割!哪有一个是这般骄傲的甚至不屑的敢说出这番话来!
“大哥,去看过姐姐了吗?”云朗对着去而复返的大哥,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能……”
“浑说些什么!”姬云逸一个爆栗子打了过去,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哎呦,疼!快跟我说说,大哥你都和姐姐说什么了,表白了吗?”姬云朗呲牙咧嘴的揉着额头问道。
摇了摇头,姬云逸想起归明月的话不禁又有些落寞。如今的朝局瞬息万变,作为二皇子的心腹干将,不到最后一刻,自己是富贵荣华满身,还是沦为阶下囚,都未可知,又谈何对她不放手呢。
姬云逸迅速整理了一下心绪,想起近日还有一件要紧的正事,严肃说道:“我听到一些风声,说近年来一直盛宠不倦的云贵仪怀了龙种,圣上要收罗天下最出色的匠人为其打造华服首饰,而归二小姐因与云贵仪颇有些渊源,她的名字更在受招之列……”
姬云朗呼吸一滞,有些慌乱的说道:“可以不去吗?”
“自然是不能,”姬云逸也叹了口气,圣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更改。
“那可如何是好?”姐姐性子潇洒脱俗,去了皇宫那般尔虞我诈,动不动就掉脑袋的地方,受了欺负怎么办?!姬云朗第一次急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你倒很在意她?”姬云逸有些审视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随后说道:“放心,我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