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与冬花婆背着一百两银子上县衙门时,县太爷刚好在审王大天。
王大天起先一副大元帅架子,他本想吓唬吓唬蒙过去算了,可他哪知道,县太爷只因为敢抓他,就是因为摸准了他的老底,县太爷还知道他是“猪元帅”。这“猪元帅”县太爷一点也不怕,他一上堂就打了王大天五十大板。
王大天被打得屁尿直流,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他本想就这样半昏半迷地耗着,看谁耗得过谁,可没想一桶凉水没头没脑地泼了下来,虽值夏天,凉水对他来说正合胃口解解暑,但县太爷心恶,他在凉水里掺了有盐,盐水凉水就成咸水,咸水渗进鲜活淋漓的伤口,那可是铁板炒泥鳅噼里啪啦……
就在这时,桂花与冬花婆来了,她们还塞了些碎银给把门的公爷,才得以闯进来。
县太爷正审得起劲,见突然闯进来一老一少两妇女,火了,恶狠狠地一拍惊堂木喝道:
“何方刁妇,敢闯公堂,左右给我拿下。”
冬花婆慌忙磕头:“大老爷,我们不是刁妇,我们是来看儿子的,大天是我儿子。”
县太爷又一拍惊堂木:
“大胆,还敢喧哗公堂扰乱秩序,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桂花机灵,她跑上去将一包银子往县太爷身上一放,轻声说:“求县太爷看在它面子上开开恩。”
“它……”县太爷用手掂了掂包裹,抿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挥挥手退了两旁的公爷,堂上只剩下王大天一家子,他才问道:“这么多,不会是镀银的?”
桂花说:“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你手里,哪敢骗你。”
县太爷点点头:“那倒是,那倒是,不过骗我的人也有,一旦发现我都会加倍绳之以法,决不姑息。”
县太爷边说边拿了锭银子用牙齿咬了咬,确认了是真货才放下心来,他笑嘻嘻地对正趴在地上呻吟的王大天说:
“要早拿来,谁还会狠心打你。”
王大天说:“反正打也打了,银子也给你了,我也要回家了,你最好弄顶轿子给我送回去,好歹我也捞回点面子。”
县太爷摇摇头说:“王大天,我对你说实话,你这事我说了不算,这事是杭州府交办的,我私自把你放了,怎么向上头交代,当然我收了你的银子总要为你着想,有一点可以保证,在我的衙门内决不让他们打你一下,也不把你关大狱,那地方不是人待的,我专门有一间高档的小号提供给你,那里头的设施决不比你家里差,费用酌情收一点,半两白银一天。”
冬花婆跳了起来,指着县太爷的鼻子说:
“我们送了这么多银子给你,你还不放我儿子,还想关我儿子,你……你好狠心哟!”
县太爷不高兴了,他将一包银子拍在案上,手指着冬花婆,他所表露出来的神态比冬花婆气愤得多,他说:“我堂堂一个大老爷给你们面子才收你们的银子,万事有个度,我这个人一向开明得很,收你多少银子给你办多少事,你不要得寸进尺。”
桂花见县太爷真发火了,怕坏事,她拉住冬花婆对县太爷说:“大老爷,我们大天是个苦命人,千里迢迢赶回家乡没两月又摊上这事,这官场上的事我们也不懂,我们都知道你是咱县的青天大老爷,只要老百姓有困难,你一定会竭尽全力解决的,大天是我们一家的主心骨,少谁都不能少了他,如今他犯事了,只有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县太爷听得很入耳,叫他青天大老爷的还真不多,偶而听一次,虽明知是拍马屁但心里很舒畅,他捻着稀少的几根山羊胡微笑着说:
“这倒还像句话,怎么说我也是本县的县太爷,你们小小老百姓想求我办事,不是随便甩几块银子就能打倒我,说句实话王大天假冒大元帅,本县立地可斩首结案,但本县收了你的银子,可以缓一缓,借机会疏通疏通,轻判个充军或死缓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王大天吃了一惊,顾不得浑身疼痛,爬起来问道:“大老爷,没这么严重吧,我没假冒呀,是大伙儿的谣传。”
县太爷哼道:“既知是谣传怎么不纠正,非要闹得不可收拾还不罢手。”
冬花婆哭了,她跪在地上诉道:
“都怪我老太婆不好,大老爷要杀头要充军让我去好了,我反正没几年好活了。”
大祸里的王大天交了小运,这小运就是主宰他性命的县太爷是个贪官,看在银子份上县太爷不惜劳累,上蹿下跳了个把月,好歹把王大天糊里糊涂地放了。
这么一番大折腾,给冬花婆一家带来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没有任何人再把王大天当“国宝”,连张大头也明目张胆地把敲掉的围墙又重新砌了起来。世态炎凉,冬花婆又气又恨撑不下去了,她临终时左手拉着王大天,右手捏着桂花,万般无奈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不肯闭眼。
王大天哭了:“娘,你放心走吧,只要我王大天有一口气,就决不让咱家的灶头倒掉。”
冬花婆还没闭上眼。
桂花说:“婆婆你放心走吧,我虽身体不好,但一定生个孙子,让王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可冬花婆还不肯闭眼,王大天急了,伸手去抚合可手一松又睁开了,桂花顺着冬花婆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什么,她对王大天说:“婆婆是盯着梁上的东西不肯闭呢。”
王大天爬上梁,将上面的东西全取了下来,没什么宝贝,全是锄头、犁耙等农具,那些家伙都生了锈,也不知是哪代传下来的。王大天犯傻了,这老娘什么意思呀,死都死了还挂念这些苦命人才干的农具……他随手操起一把锄头见柄梢有一排字,吹去字面上的浮尘,露出四个清晰工整的篆体字“以农为本”。
王大天再傻也明白了,他跪在老娘床前,哭着说:“老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跟桂花自食其力的。”
他这话一说,冬花婆瞪大的眼睛瞬时闭上了,桂花看得不解,问大天:“婆婆是不是怕我们会饿死?”
大天说:“老娘是怕我,怕我又不务正业,没有好下场。”
“那她叫我们干什么?”
“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