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王大天更忙了,每天不但要去服侍料理卖糖葫芦的桂花,而且隔三差五地要为张军爷、李军爷、刘军爷除了老拐几乎所有的军爷都要让他带东西。带东西倒也无所谓,反正是顺路捎带,互相帮个忙熟络熟络感情倒也是好事,但让王大天伤脑筋的是,这些军爷带东西都不给钱,尤其是管账的张军爷酒都为他带了五次了,钱一次也没付过,话说得很好听,拿酒时说身上没钱明儿给,可明儿像没事一样忘了,过不了几天又得给带。
没出一个月,王大天的公款入不敷出了,给军爷带东西所欠的账他记得很清楚,一分一厘丝毫不差,但他没这个胆子去向军爷讨债,眼看没钱去买菜了,他去找老拐。
“老拐大叔,想找您借点钱。”
老拐经过一个月的疗养,气色好多了,除了腿脚骨头老,一时不能恢复,其它与正常人没两样,他看着王大天脸色很难看就问:
“大天炮,是不是泡桂花妹子把公款折腾光了。”
王大天摇了摇头,他对老拐说:
“老拐大叔,桂花这几天好多了,上回你给的几支野山参,我也转交给她了,她让我好好谢谢你,那个老头子王老财沾桂花的光,吃了野山参精神也好多了,桂花那儿我去的是多,可每次最多捎带点青菜萝卜什么的,公款我可一个子儿也没敢花。”
老拐笑嘻嘻地对王大天说:
“花几个子儿又怎么样,放心,我替你担着,不过往后跟桂花说声,那死老头别管他,都黄土掩脑壳了还浪费什么呢!”
王大天说:“老拐大叔,话虽这么说,但那王老财也挺可怜的,想当年富甲一方何等潇洒,如今搞得如此地步,我想他心里肯定也很难过。我去他家次数多了,他也认得我了,桂花对他说我是远方的表哥,他看着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握着我的手叫我好好待桂花,老拐大叔,我虽是个读书人但好歹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人情世故我也懂一些,王老财的意思他不明说我也明白,我既然待好桂花,那怎么能亏待已奄奄一息的王老财呢,否则我良心上过不去的。”
老拐说:“随你,随你,你自己的事情爱咋样就咋样。”
王大天说:“老拐大叔,我今天找你借钱不是为了桂花的事,是为了明天一早买菜的事。”
老拐问:“买菜不是给足了银两嘛?”
王大天从身上摸出小账来,说:“老拐大叔,你真人面前我也不说假话,反正一点也不关你的事,再说,所有的军爷只有你对我是诚心诚意的,我的困难不跟你说也没第二个可说了。当初开始买菜时,在张军爷那儿领了有三千文钱,可现在人家欠我的债高达二千九百五十文,加上我身上还有五十文正好三千文,这欠出去的债光是张军爷买了五坛酒就是八百文钱,还有李军爷五百四十文,王军爷四百文,曹军爷一百四十文……”
老拐静静地听完王大天报出来一串数字,可让王大天不解的是老拐平静得很,丝毫也不觉得奇怪,他沉默了一阵才对王大天说:
“怪我啊,大天炮,这笔钱我不能借给你,应该赔给你。”
王大天说:“所有军爷中就你不欠我,凭什么让你赔,你若肯借,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拐说:“三千文钱,我借给你,你什么时候还得清?”
王大天说:“年关时你们军爷都要发晌银,到那时张军爷他们总会还给我了。”
老拐问:“他们留有欠条给你?”
“那倒没有。”
老拐冷笑:“你指望他们还钱,除非你红袍加身官封七品。”
王大天说:“这怎么说,我是给他们捎带东西,又不是送东西给他们,再说他们也说了要给我钱的,可能手头一时不方便,就没提起了。”
老拐摇摇头,说:“你就别妄想了,三千文钱我给你,也不要你还,明天菜买回来后把账单送给我,我把你的缺口慢慢消化掉。告诉你大天炮,千万不要向张军爷他们讨债,以后他们要买啥尽管给他们买,只要告诉我都可以想办法抹平,包括对桂花妹子也别太吝啬,光是青菜萝卜送人家太寒碜,别忘了,你可是为大清王朝尽义务,这一点不过分。”
王大天愣住了,他纳闷地望着老拐。老拐拍拍王大天的肩,笑着说:“大天炮,天机不可泄露,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也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桂花的男人王老财没福气,孩子还没出生他就捱不下去了。万幸的是,桂花身体好了,挺着个大肚子东挪西凑,倾尽所有到棺材铺买了口薄皮棺材让他落土为安。这个葬礼,虽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也把桂花折腾得够呛。完事后,她再也挺不起身子去集市卖糖葫芦了,去不了集市就连烂菜叶子也捡不来,牛棚内又穷徒四壁连口水也没有。
又渴又饿的桂花就躺在臭烘烘的稻草床上等王大天,她心里盘算着,王大天今天应该来吧,因这几天为避讳,没让他来,免得左邻右舍说三道四大家难堪,而且也为了让王老财放心的去,如果让王大天操办后事,还不把王老财难过得活过来。
王大天到傍晚才来,他是把伙房都料理好,挑着箩筐来的,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他盘算明儿一早直接去集市。
他进牛棚时,桂花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甜脸上还带着笑容,王大天猜想她是做了什么好梦,也就没有惊动她,自个儿张罗着将伙房里带来的饭菜升起火,热了一下。
饭菜冒出香喷喷的荤味,桂花醒了,见到王大天在忙碌,心里舒了口气,她开玩笑地说: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今天你不来,我肯定要饿死了。”
王大天连忙盛了一碗,捧过去喂桂花吃。桂花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饭吃下去肚子痛,能不能熬成稀的,稀溜溜地喝下去可能会舒服些。”
王大天看着桂花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
“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顶,老拐大叔骂了我好几次叫我来,可我怕来了又要给你骂,没敢来,老拐大叔说他脚不能走,不然他来不怕被人说。”
桂花说:“老拐人真善良,要是有个女人该多好,咳!好人命苦。”
王大天说:“他有女人,不过那女人不止他一个男人。”
“我知道,就是小妓院的阿花,那种女人靠不住,得找个靠劳动吃饭,实惠一点的才行。”
“老拐大叔告诉我,他想把阿花赎出来,给他做媳妇生孩子,他以后再也不嫖了,好好做个人家,免得像王老财走得这么凄惨。”
桂花低下了头,王大天自知说漏了嘴,幸好稀饭在旺火下已煮沸,那一缕缕的白雾汽袅袅地升到牛棚顶,又缓缓地四下蔓延开来,在红艳艳的敞开灶火的衬映下,呈现出一副副似幻似真的景象来,桂花望得一阵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