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看完《新闻联播》,赵影关掉电视与张学靠在沙发上闲聊。
“大学,今天下午刘三春打电话给我,她元旦节又要摆婚酒,让我封礼金。”
“那你看着封就是。”张学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赵影的短发,有点心不在焉,又似乎是心猿意马。
“不是封不封礼金的问题,我想跟你说说她这个人。”
赵影拉下张学在她头上作乱的手,拉着大手,小手玩他的手指,捏他指上的薄茧。
“好。你说吧!宝贝,我听着呢!”
“不晓得,你见过她没有?她还是长得很漂亮的一个人。”
“我应该是见过她一回。第一眼,看着还行,多看两眼,就不好看了。她的眼神,不好。
骄矜,浮躁。就好像,她是飞在天上的天鹅,我们都是地上的癞蛤蟆。”
“呵呵呵…形容得还挺像,说明你认真地观察过她。
刘三春是她小时候的名字,后来,她读初中以后,知道了男女再婚叫做寻找第二春,就怎么都不肯再叫三春。
她一力地磨着父亲去公社改名字,跑了二趟,终于改了,初二以后就叫做刘芳菲。
她与我第一次结怨还在我们四岁的那一年。
我那时刚回到刘家沟,不注意,坐了她的小凳子,她起床后看见了,就吼我,“那是我的小凳子,不准坐。”
晚上一张床睡觉,我一个人一头睡,她与她的弟弟一头睡。
我得叫他们姐姐和哥哥,他们比我大二个月。
她不许我的脚挨着她,有时不小心碰着她一点,她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尖声大叫。
然后,养母就会进屋来扯我起来,给我一二巴掌。
养母说我,阴私阴私地,背地里肯定揪了三春。
多两次,我就冒了火。本来没怎么她,她冤枉我。我就干脆做实欺负她这个事实。
于是,我们的那张床上经常成了战场。偶尔,三哥要帮她。
我一对二,也吃亏,但也会让他们吃亏。
我打痛她多了几次,她反而消停了些。
中间,我又回长宁住了二年多。再后来,我又回到刘家沟时,我们三个都已经有七岁。
她比我先在村里上小学,成绩也比较好。老师是她们的表姐,大舅舅的女儿,比较喜欢她。
后来,我也是插班到这个班级读书。
那个表姐老师比较公道,公平,对我也挺好。
学校的其他老师也挺喜欢我和她。
我看不习惯刘三春,就是她经常学着养母,吊梢着眼看我。
好像她有多么高贵,而我又是多么下贱似的。
那种将我当成了蝼蚁的感觉,让我很不爽。
因为有养母和二姐偏帮,她常常欺负我。
我的衣服,好的,她都争去穿了,我穿的都是她不穿不要的烂衣服。
吃饭时,本来稀饭就稀得很,只有几颗米粒,她也会漏到了她碗里。
糊糊,她就会倒我一半浓一些的去,然后,给我掺水在里面。看起来是满满的一碗就行。
这些,我都忍了。外面是大山,除了冬天,其它时候,都能找到点吃的,反正,饿不死。
最讨厌的就是,她的手欠。比如,我好好的做着事情,她经过我旁边的时候,经常搞突然袭击。
在背后推我一把,或者踢开我坐着的凳子,或者揪我的后腰,扯我的头发。
搞得我需要经常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每当看到她出现在视线中,就要预防她的小动作。
最后,训练得我的身手动作都灵活许多。
她没怎么弄痛弄伤我的情况下,我一般也不理她。
如果弄得我很痛,或者受了伤,我就追着撵她几里路。一定要追上她,反击回来。
我们这样子打打闹闹就是几年,都没有动真格的。
她似乎以为我是纸老虎,不敢怎么样她!
12岁那年的夏天,暑假里面,中午,我正在那宰猪草时,没有注意到她。
她突然在背后大吼一声,吓我一跳,刀就砍错了位置,砍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一次,我一点都没管鲜血淋漓的左手,抓着菜刀追着她到了山上。
引得许多人看,跟着撵我们二个人,企图抓着我,以为我要杀她。
我说是刘三春害我受伤,我让她给我找药,她不肯,要跑,我才追她的。怎记了放下菜刀。
因为那次,我伤得特别厉害,村里人帮着我说话,说话教育刘三春。
她的名声有点受影响。又因为去打破伤风针,花了钱。
晚上回家时,养母还想收拾我,我才是当真的火了,拿着宰猪草的那把菜刀,“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说道,有本事,你们两刀弄死我,要是再敢惹我,打我,伤我,我豁出去不要这条命,我弄不死你们全家,弄死一两个没问题。
或许是不相信我敢动手,刘三春还挑衅,“你敢吗?”
我当时手里的菜刀就甩飞刀似的,隔空朝她劈了过去。
她都吓傻了,不知道闪避。还是她爸反应快,又是挨着她坐的,拉她一把,不然,真会让她的脸开花。
她躲开了,她背后的缸钵被刀劈破了。
当时,所有人看着栽倒在地的钵钵和菜刀都傻了眼。养母回过神来,还想打我。
我抄起一根凳子跟她对峙,她的眼神狠厉,我的眼神比她更狠厉。她再想动手,我就将凳子对着小的幺弟。
意思很明显,你再敢打我,我打不过你,我收拾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女儿们。
或许,那次他们真是被我的狠厉所吓到,那以后,不敢再对我动手动脚,也不敢挑衅我。
更不敢让我与他们住一个房一张床了,让我睡邻壁的柴屋,给我单独铺一张床。
那以后,养母就只会揪我的错处,然后,罚我饿肚子。
刘三春,看着娇滴滴的,跟我很像,但是,我和她都是表里不一的女人。
她比我更甚。我一般,不喜欢的人,讨厌的人,不理睬。
如果大家又都认识的话,平时遇见,我虽然也会打个招呼,那也只是招呼而已。
不会跟别人勾肩搭背,形似好朋友。
她不是,她就算恨那个人恨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上,也会跟人很亲切。
漂亮话,好听话一箩筐。不要钱地往外说,哄人。”
“宝贝,那她哄住你了没有?”
张学笑嘻嘻地逗妻子,他也被妻子讲的小时候的事情吸引住。
没想到,小姑娘之间,也有这么惊心动魄的场景。
“没有。我跟她可也算得上是一个被窝里睡大的。她的一点一滴的成长,变化,我都是记在了心里的。
如果,还能让她的甜言蜜语糊弄住,我不是成了个二百五。”
刘三春,这个女人,从小能说会道。
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仅仅是口才比大多数人厉害,各方面也都比许多人强,强出她的妈妈许多倍。
赵影的养母,是一个跟王熙凤类似的女人。
刘三春比她的母亲更强,自然比王熙凤也更强。
她的脑袋瓜子聪明,甚至于有点聪明过度。
智商比较高。读书也行。中考时,她发挥不是很好,只是考进了二中。
高中三年,她发奋努力,终于考上了四川财经大学。
她学的会计专业。四年大学生活,见识广了,眼界宽了,眼睛更是长在了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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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年的春节时,赵影隔了十年,第一次回老家过年。
正月初二,赵影正在院子里手洗自己的白色羊毛衫。
哦哟,她把她的几件脏衣服扔进洗衣盆,居高临下地对赵影道:
“给我洗了,不要放热水洗,我的这几件不能用热水。”
好像她的衣服让你洗,就是对你的恩赐。
赵影抬头看她一眼:“…”
然后,低头,顺手就将她扔进来的衣服,给扔了出去。
刘三春当时目瞪口呆地看了赵影好一会儿,似乎是不相册赵影居然敢那么做。
赵影心想,“真是学不乖,老对头。还不了解我的脾气。”
刘三春看着她的衣服,水淋淋地扭曲着在水泥地上,就像她与赵影之间的时光,也是扭曲的。
她娇滴滴地跺脚,又娇滴滴地喊,“妈…你看刘照影…她洗衣服,喊她顺手帮我洗了,她都不肯。”
养母出来看看,想骂,可能也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了,最后,她也只是对赵影说,“你不帮她洗,你不要给她扔在地上嘛,用个盆装起来多好的。”
赵影没回话,一般这种小事,真的懒得费唇舌。
刘三春大学毕业后,以她的话来说就是,北、上、广、深,四大大都市她都操过。
她的婚姻,也颇传奇。说到这里,赵影看了张学一眼。
估计,刘三春的婚姻线与张学的婚姻线一样的乱。
最开始,她嫁给了一个官二代。那时,她在亲戚朋友们面前是神气得很。
三年不到,却是离了婚。他们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一年不到,刘三春就二婚。这个,好像是富二代。家里开电缆有限公司。
又是三年,又离婚。这次婚姻,她生了个女儿。离婚时,她没要女儿,要了一大笔钱。
又一年,又结婚,也是请了客的那种。介绍时,说男方是她的合作伙伴。
就是曾经一度,她牛皮哄哄地说要开一间会计师事务所。
大概就是那个事务所的伙伴。事务所后来到底开得如何,赵影不知道。
老家的这些人,除了幺弟的事情,赵影会过问,关心一下。
其他的人与事,她都不喜欢过问,关心,特别是刘三春的事情。
第4次摆婚酒,好像是15年。因为她的婚酒摆得这么勤,所以,赵影怀疑她后面的这几段婚姻,可能根本没办结婚证。
不然,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离婚。总是有一方不愿意离的时候吧!总不能,次次都是一拍即合地结,又一拍即合地离。
13年,父亲去世,赵影回来奔丧。葬礼结束后,赵影准备回广东时,刘三春与养母找赵影谈话。
当时,刘三春让赵影投资五十万元进入她跟人合伙开的公司。
赵影以没有钱为借口拒绝了。当时,刘三春非常生气,说:“四十年的姐妹之情,还不值得五十万元。
又不是要你的钱,只是希望你注资进来,以后,赚了钱还给你就是。
想当年,我还去你的学校给你送过生活费。
我的衣服,鞋子还借给你穿过。如今,你有点钱了,就六亲不认。”
好像,赵影与她是多么的姐妹情深,不注资就对不起她,对不起天下人,是多么不可原谅。
赵影任她“霹雳叭啦”地说一长串,没有回应她。
刘三春说完,又轮到了养母,“我说,小影。你有钱,就帮一下你姐姐。
你们姐妹一场,同吃同睡,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今生没来世的姐妹。
等她赚了钱,她会感谢你。五十万,也不是很多。对你跟林森来说,没的一点负担。”
听完,赵影笑了笑,对养母和刘三春说道:“我们真的没得钱投资。
林森的钱都套到股票上头了。我是没得钱的,都要靠他养活。
三春姐这么能干,赚钱能力强,肯定能赚大钱。
不如,三春姐找银行贷款,相信,银行能够贷给你。”
“那你帮我担保!”
“我不得行。我没有财产抵押。银行不会信。”
她们见赵影怎么样都不肯注资,最后,刘三春就撺掇养母问赵影要十七年的抚养费。
好吧。说到钱,啥子情份都已经没有了。
养母当真的拿出了一份清单,赵影接过来看了。
合计要三十万元钱。人工费,心血费之类的都有。
养母费了什么心血,折腾她的心血吧!
赵影点点头,也拿出一份清单,从她七岁到十七岁,十年之间的所有费用。
扣除叔叔开始每个月五元,十斤粮票,后来的十元,十五元,二十元。
最后,九百八十六元,乘以利息,超额算上也只用付一万元。
刘三春看着那区区一万元的总计,想说话。
赵影阻止了她,“别跟我扯什么心血费,人工费。
我四岁时才第一次到刘家沟,开始,只呆了半年,当时,三叔回来付了多少抚养费,不用我报吧。
如果是欠人情,我也是欠我叔的,而不是欠养母您的。
我这么多年,寄了多少钱给养父母,买了多少东西。我还保存着单子的。
而刘三春,你根本没资格与说抚养费的问题。”
赵影说到这里,拍拍张学的手臂,“大学…你…”
张学二指手指堵着赵影的嘴,低声诱哄道:“叫哥…宝贝…”
“好吧。哥,你知道吗?13年,不欢而散之后,我们没有通过电话。
15年,她打电话,要礼金。
今天又打电话要礼金,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没钱用的时候,就办一场婚礼敛财。
不然,为什么总是在老家办,而不是在大城市办。
我晓得的,在老家办,才有可能赚钱,在大城市里办,要亏本。”
“应该是吧!宝贝,咱们不说那个三春了,说说咱们的第二春…”
赵影娇媚地瞪张学一眼,轻轻地捶他两拳。
张学“哈哈”一笑,抱起妻子,大声道:“咱们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