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三十四年,京城。
春寒料峭,虽然已经入春,却还是带了微微的寒意。然而却还是有些许花儿,争艳似的在料峭寒意中露出了花骨朵,散发的芳香引得蜜蜂蝴蝶争着一亲芳泽。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生的玉雪可爱,穿着红色的薄袄,正蹑手蹑脚的,伸着手想要捉住花瓣上停留的蝴蝶。
她全神贯注的跟着翩飞的蝴蝶,脚步轻轻的,不自觉已经走到了池塘边。
远远的跑来一个女子,看她正在池塘边探出身子,惊的立刻喊出声来:“姑娘!小心!”
正是这一声,惊走了那翩飞的蝴蝶。
下一刻,一个尖锐的女声响彻了整个萧府。
“不好了!五小姐落水了!”
……
耳边传来了女子的哭声,些许还有嘈杂的脚步声,萧蘅玉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又觉得浑身滚烫,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
她眼前闪过了许许多多从前的画面,最终停格在容儿奔向她叫她母妃的一瞬。
萧蘅玉突然叫了一声:“容儿!”下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元氏梨花带雨的脸,还有许许多多丫鬟和婆子陪侍一旁。
萧蘅玉头疼欲裂,想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是被夏歆悦勒死了吗?怎么会见到母亲?难道那人放她回来了?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却想也想不清楚。
慢慢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萧蘅玉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她抬了抬手,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妙芝…”
她这一声,惊醒了旁边的丫鬟。那女子见她醒了,忙十分惊喜的冲出去
“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下一刻,便有一个貌美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元氏。
元氏貌美,然而眼下青黑,明显熬了夜,一副憔悴的模样。
萧蘅玉还不待说话,元氏便抱住了她在怀里:“我的娇娘,”她抹了抹眼泪:“你可算没事了,娘吓坏了…”
萧蘅玉有些怀念,已经许久没有人叫她娇娘了。家里父母兄长还会叫她,自从入宫后,最开始那人还会叫他,可是后来……
环视了四周,都是熟悉的陈设,还有这黄花梨的床,罩了蝴蝶穿花的帐子,夜里烛光一照,便可以看见蝴蝶翻飞,好看的紧。
她一直很喜欢,只是后来十三岁的时候便换了…她手上突然用了劲,险些把元氏推开。
她终于想起来什么地方不对了!这明明是她幼年闺房的模样!
她又突然望向先前侍奉在她床前的婢女,那婢女是元氏身边的丫鬟,可早就嫁了人!如今她却还是姑娘打扮,看着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萧蘅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却又不敢相信。她抱着元氏,怕的直打哆嗦:“娘…”
元氏只以为她害怕,又是落泪:“娇娘莫怕,娘在娘在…”
萧蘅玉埋在元氏的怀里,嘴绷得紧紧的,不敢露出半分不对来。她从前不信天道轮回一说,如今却信了。
她眼里含着泪,眼尾染着红晕,声音又涩又娇:“娘,娇娘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元氏只顾拍着她的背,不停的说着话好让她放松些。
“娘,我这是怎么了,我头热的很…又冷得很…”萧蘅玉只知道是回到了小时候,却不知道是几岁。因此才有这一问。
元氏用帕子拭了泪,才道:“你掉进池子里了,幸好救的及时,否则…”她又快哭起来,但到底顾及周围的一群奴婢。
她正了脸,色若春花的脸上便浮现出料峭的寒意:“若五小姐再有什么要紧,仔细着你们的皮!刚发卖出去的那几个,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众奴婢噤若寒蝉,他们的这位主母平时最是和善,但一涉及姑娘少爷们,手段最是凌厉。是府里公认的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萧蘅玉才从鬼门关踏过来,也不曾多说些什么,只怏怏的,喝了药又歇下了。
元氏见她睡下了,悬了一整夜的心才放了下来。眼看天色既明,又思及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说说萧蘅玉的情况,便留下几个丫鬟好好守着。这便回了。
确定了元氏已经离开,萧蘅玉这才敢睁开眼来。
她悄悄的下了床,来到镜子前。她如今大概是八岁的时候,只是还是不敢确认。
镜子里映出一个小小的脸,很是稚嫩,确实是她八岁的时候。
镜子里的她脸色很是苍白,一看就是病中。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额头上竟多了一颗红痣。先前她不曾细看,如今才发现。
她上一辈子,是不曾长过这一颗痣的。想来,这颗痣是老天爷给她的凭证。告诉她,她上一辈子受的罪,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一滴泪落了下来,落入了地上软软的垫子。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蠢钝如猪。”
萧蘅玉看着镜子里的女童,一脸沧桑的模样,看着绝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
她的恨,她的悔,历历在目。
不敢忘,不能忘。
既然重来一世,必不能再像上一辈子那么愚蠢。她一生自诩清高,可还不是眼盲心盲。世人都道她聪慧,可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个蠢钝如猪的可怜虫。
老天爷怜悯,给她再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必得亲手讨回自己的仇。
母亲,父亲,哥哥,萧家…还有容儿。她的至亲,都是死在她的愚蠢之下。
总得让仇人付出代价。
她不怕入地狱,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回来复仇的,深仇血痕,此仇不报,枉为人。
她仿佛看见了高高在上的夏歆悦,她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夏歆悦,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